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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希子打電話給我,說是有一個男人來探病,但不知道他是誰,感覺有些古怪,問我如果有空的話能不能來看一下。遭到家具公司解雇的我,時間多得是,於是我馬上答應,穿上夾克後就出門了。那天的天氣很奇特,晴空萬裏,但天上不時飄下細雨。

我一到醫院,就看到由希子一臉不安地站在病房前。她看到我,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來訪的人呢?已經回去了嗎?”

由希子搖搖頭,一語不發地轉向病房的方向。

從病房的門口可以看到房裏。那間是倉持的個人房,病床的四周裝設著生命維持儀器,所有儀器都覆蓋著透明塑膠膜。

病床旁邊站了一個男人。他看起來五十歲上下,身穿深棕色的三件式西裝。他的身材雖然並不壯碩,但挺拔的身影散發出一股威嚴的氣勢。他手上拄著一支收折整齊的雨傘當做拐杖,如果再戴上一頂帽子的話,看起來就像一名英國紳士。

男人緘默不語,靜靜地低頭看著倉持的睡臉。當然,就算他開口說話,倉持也聽不見。然而,許多來訪者還是會想要對他說點什麽。

“他是誰?沒有自我介紹嗎?”我低聲問由希子。

她遞出一張名片。“他給了我這個。”

名片上印著“企管顧問公司佐倉洋平”。辦公室的地址在港區。

“他說他是小修的老朋友。”

“你沒聽倉持提起過他的名字嗎?”

她搖頭。“他看起來不像是可疑人士,客氣地拜托我讓他進去探病,我也沒理由拒絕……”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我也對她點了點頭。

“田島先生也沒看過那個人嗎?”

“從這裏看不太清楚,不過我應該不認識。”

“你三十分鐘之前打電話給我時,他就一直那樣站著不動了嗎?”

“是啊。幾乎一動也不動,一直盯著小修的臉看。總覺得……”她含糊帶過後面的話,大概是想說:“很古怪。”我也有同感。

我們兩人在病房外等待,想要再觀察他的情形一陣子,幾分鐘後,男人走了出來。他看著我,微微點頭致意。

我心想,我果然不認識這個男人。然而幾乎在同時我又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說不定我曾經見過和他長得很像的人,所以產生了錯覺。

“真是不好意思,打擾了那麽久。”男人向由希子道歉。“畢竟,我們好久不見了。”

“這樣子啊。”她面露微笑,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我。

我認為,要調查男人的來歷,由希子最好不在場。“你最好去看看倉持的樣子吧。”

“啊……是啊。那麽,佐倉先生。我就不奉陪了。”

“噢,請便,不用招呼我。”

我看著由希子走進病房,緩緩地往走廊另一邊走去。男人看到我那麽做,也跟在我身後。

“您姓佐倉是嗎?從事企業顧問?”我邊走邊發問。

“嗯,是的。不過,客戶都是一些小公司。”

“您和倉持是什麽關系?”

男人沒有馬上回答,卻低沉地笑了。“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們的關系不是三言兩語能夠道盡的。”

我們在電梯前面停下腳步。男人似乎沒有意思進一步說明,反問我:“恕我冒昧,你是?”

“他的朋友。”說完,我反射性地撒了個謊。“我姓江尻。不好意思,我現在失業中,沒辦法給您名片。”

“噢,哪裏,沒有關系。”男人笑著微微擡起手,看來他對我並不感興趣。

我之所以沒有報上真名,是因為擔心如果他是“創造機會”的受害者就麻煩了。說不定受害者當中有人知道負責管賬的是一個名叫田島的人。

我們搭上電梯,在抵達一樓前,我觀察了男人的側臉。我真的覺得在哪裏見過他。我心想,說不定他是個名人。說不定我曾在雜志或電視上看過他。從事企業管理工作的人,有些經常會出現在大眾媒體上。我猜想,倉持大概也是因為生意上的往來才和這個男人變得親近的吧。看起來並不需要特別警戒。

電梯抵達一樓。我跟在佐倉身後步出電梯。穿過一樓大廳之前,佐倉停下腳步,將臉轉向我。

“那麽,我就在這裏告辭了。請你待我轉達夫人,請她不要太過沮喪。”

“我會如實轉達。不過,要不要找個地方喝個茶呢?請您務必告訴我您和倉持之間的關系。”

“非常抱歉,我待會兒還有事情。改天再讓我好好告訴你我和他的關系。”男人委婉地拒絕了我。我察覺,他不會再來了。

“那麽,我送您到門口。”

“不,這裏就行了。”佐倉舉起一只手,轉過身去。

然而,就在他要往前走的同時,一旁發出了聲響。一個胖老太婆急忙蹲下來,撿拾散落一地的零錢。似乎是她把錢包裏的東西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