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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持到公司上班後我將他拉到外面的咖啡店。一進咖啡店,點完咖啡,我立刻表明我想辭職。聽到我這麽一說,倉持到底也吃了一驚。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還是你在抗議我給的薪水太少了?”他的臉上露出淺笑。

“不是那麽回事。我說過,我不會幫你做騙人的生意。”

“騙人的生意?我覺得你的說法有些不妥吧?”

“你那種拉客入會的手法,哪裏不算騙人?”

我大致告訴他中上在新進員工研習會上說的話。聽著聽著,他的臉色明顯地沉了下來。等到我說完之後他還沉默了好一陣子。他喝了一口服務生送上來的咖啡之後,還是一副不打算開口的樣子。

“你倒是說句話呀!你是社長吧?難不成你要說,那是中上擅自做主幹的好事?”

“不,我不會那麽說。”

“所以呢?”

“好啦,你聽我說。”倉持在我面前攤開手掌。“我知道你心裏很不舒服。除了穗積國際的事情之外,東西商事也讓我們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你一定不想再重蹈覆轍了,對吧?我告訴你,我也一樣。何況現在我自己是經營者,要是發生什麽事情,被警察通緝的可是我自己啊。既然如此,你認為我會做出那種危險的事情嗎?”

“可是,事實上,中上他……”

“他只是在教導新進員工應付客人的方法,對吧?如果只是笑臉迎人,像我們這樣的生意根本做不成,所以還是需要某種程度的虛張聲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本來就是推銷的基本原則。東西商事不也是極力灌輸員工這個概念嗎?”

“別提那家公司!那是例外。”

“其他公司也一樣,大家都這麽做。特別是證券顧問這一行,如果不是能說善道、精明幹練的人,根本混不下去。這一行很競爭,光說些漂亮話是贏不了競爭對手的。”

“可是,中上說:‘收下的錢絕對別還對方!’”我瞪著倉持。“他還說:‘這是鐵的法則。’不還給客人寄放在我們這裏的錢,不是很奇怪嗎?”

聽我這麽一說,倉持皺起眉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嘴角和緩了下來。

“並不奇怪。那是鐵的法則。”

“你說什麽……?”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並不是要侵占客人的錢。我的意思是不要讓客人把錢拿回去。好比說,我們讓客人買A股這支明牌,假設客人因此而賺錢,這個時候別傻到讓客人賣掉A股,拿回全部的錢。你可以讓客人賣掉A股,但要想辦法在讓客人買B股這支明牌。也就是讓錢流動。這麽一來,客人和我們公司的關系就不會斷了。如果不這麽做,客人怎麽會增加呢?這是簡單的算術。你懂吧?”

我皺起眉頭,看著倉持的臉。他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仿佛在說:“有什麽好奇怪的嗎?”

他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我還是無法釋懷。

“但是中上說話的語氣感覺起來卻不像你說的那樣。”

“那家夥的情緒經常過於激動,所以講得過火了吧。我會提醒他的。不過,他要說的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個意思。你別擔心!”

“如果客人就是希望我們還錢怎麽辦?”

“那就還錢呀。這是理所當然的吧?不過,我們的工作就是想辦法絕對不讓客人這麽要求。”倉持對我眨了眨眼,看了一眼手表。“已經這麽晚了,再拖拖拉拉下去,該賺到的錢可就要飛了。”他拿起桌上的賬單。

“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還有什麽事?”

“買賣股票需要證照吧?你有那種證照嗎?”

霎時,我看到倉持的目光轉為兇狠,但那只是一刹那,很快地他臉上的表情隨即恢復成從容的笑。“當然啰。你別把心思放在無謂的事情上。”

“下次讓我看看你的證照。”

“嗯,下次吧。”他又看了一眼手表。“糟糕。那麽我趕著回公司,拜拜。”他三步並兩步地沖向收銀台。

他離開咖啡店後,我望著玻璃門,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我想辭職的事又被含糊帶過了。

我無法全盤接受倉持的說辭,然而每次和他爭論總是如此。他總會看穿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事先準備好答案,讓我完全無法反駁,到最後,心中只感到一陣悵然。

然而,我決心這次絕對不再被他蒙混過去。就算倉持再怎麽會抵賴,只要稍加深入調查,一定能馬上知道公司是否從事非法活動。我想,以中上那種幹部級的資深員工而言,口風一定很緊,不過應該能夠順利地從年輕員工嘴裏探出口風。

不過,下定決心後沒有多久,我自身就發生了更嚴重的事情。

有天當我在家具賣場工作時,一個比我資淺的員工走近我身邊,在我耳邊低聲說:“昨天,我看見了一個田島先生的客人。”他的話語中帶著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