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九章(第2/3頁)

這裏是南明高級中學,位於荒涼郊區的南明路上,也是全市有名的寄宿制重點學校。

三年前,她不顧父親的堅決反對,憑著優異的成績考進這裏。

小麥知道父親反對的原因——五年前,他唯一沒有成功破獲的命案,就發生在南明高級中學的對面。

可她不在乎,只要能離父親遠些,最好每天都別見到他,日日夜夜和同學們在一起。這種方式大概也能減少幾分對他的怨恨。

另一個原因,是她初中時獨一無二的死黨——錢靈也立志報考這所學校,小麥不想因為升學,而與最好的朋友分開,她期望從初中到高中直到大學,她們姐妹都能在一起。

南明高級中學規模很大,六百多個學生全部在校住讀,周末才能回家,幾年前學校翻修一新,三棟教學樓和兩棟宿舍樓,加一個標準足球場,每年春天姹紫嫣紅開遍。只有一樣不方便,就是學校位置過於偏僻,校門外除了荒野就是廢墟,回市區只能坐公共汽車。

“你喜歡這樣的春雨?”

慕容老師唱完昆曲,在走廊下幽幽嘆息,年期一枚掉落的花瓣,轉眼變成少女杜麗娘。

“哦——”真正的少女從遐想中回來,伸手出去感覺一下雨水,“看來快要停了啊。”

“為什麽不回答?”

慕容老師斜睨著她,露出冷酷的表情,細長的嘴角和驕傲的眼神,又似女版的流川楓。

“媽媽死的時候,我記得也是這樣的春天,天空也下著這樣的小雨。”

小麥終於說出了原因,擡起下巴看著廊外春雨,鼻頭有些酸澀。

“對不起。”

慕容老師蹙其娥眉,三十歲的單身美人,永遠是南明高中的話題女王,免不了各種奇異傳聞——人們說她很風騷,頻換各種各樣的男朋友,周末晚上常去衡山路泡吧。據說幾年前和男學生談過戀愛,那可是真實版的《教師別戀》,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惹得小正太的家長來學校興師問罪,她差點因此被開除教職。

盡管如此,她卻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眼高於項從不把其他老師放在眼裏,恐怕她也因此樹敵頗多,成為老師們排斥詬病的對象。對於絕大多數學生,她也是一副看不慣的表情,常在課堂上公開批評現在的孩子品位低下,順便把許多自以為是的學生通罵一頓,讓不少成績優秀的同學擡不起頭來。

不過,還是有人悄悄崇拜慕容老師。有段時間她一直穿黑色,不久有些女生放學後也穿起了黑衣。她經常改換發型,染上特別的顏色,這也成為寒暑假女生們的發型指南——她是南明高級中學的時尚風向標。

更迷人的是她的氣質,有一次語文課快要結束時,她突然拿出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念出一段意識流的文字——她念得那樣投入,仿佛自己就是女主人公,那個十多歲的法國少女,在越南南方的熱帶陽光底下,看著那個來自中國北方皮膚白皙的男人。仿佛她也有某種切膚之痛,聲情並茂,催人淚下,讓在座的學生嘆為觀止。當時,小麥癡癡地看著她,仿佛眼前站著一位女神,一位自己永遠無法企及的女神。

黃昏,雨停了。

她們來到一片花園,校園裏最偏僻的角落。慕容老師愜意地漫步,紫色絲巾被風吹起,如三十年代的歐洲名媛,又像小麥剛讀過的《蝴蝶夢》裏的呂蓓卡——那也是慕容老師送給她的書,同樣千叮嚀萬囑咐別讓他人看到。

小麥忍不住大膽地說:“老師,你的絲巾太漂亮了。”

慕容老師微微一笑,竟把絲巾從自己脖子上解下,趁著小麥沒反應過來,絲巾已纏上十八歲少女的脖子,像朵雨後綻開的紫色的花——這才是真正的少女杜麗娘。

“你配的上這條絲巾!”

老師欣賞著自己的學生,像欣賞一幅剛完成的油畫,那是高更陛下的塔希提島,是世外桃源待人來嗅的花。

絲巾貼著小麥的皮膚,光滑冰涼的絲綢,輕輕撫摸脖頸,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幸福感。

然兒,當她閉上眼睛,卻感到絲巾越來越緊,勒住自己的脖子。

窒息。

小麥手忙腳亂地解下絲巾,羞愧地交還到慕容老師手中,咳嗽著說了聲“抱歉”,低頭沖出這片花園。

第一次在偶像面前失態,再也不敢回頭看驚愕的老師,她穿過雨後松軟的球場草坪,徑直跑出南明高中的大門。

她在校門外遇到錢靈和幾個同學,死黨抓住她的胳膊問:“發生什麽了?”

“沒……沒事……”

小麥極力掩飾,硬擠出一絲笑容。

她跟隨同學穿過空曠的南明路,來到學校對面的小超市。這是荒涼郊外,方圓幾公裏內沒有其他商店與餐廳,只有這家小小的超市。它像黑夜唯一的燭光,對喜歡買各種小東的女生來說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