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夢歷七:雙胞胎

我在我家那條胡同裏經常看見一個賣冰淇淋的少女。

她的額頭正中有顆痣,像高粱粒那麽大。她長得有點單薄,總是穿一件紅色的羽絨服。

如果是一個男人賣冰淇淋,我一個夏天可能只吃3根。因為是一個少女賣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樣多情,我一個冬天就吃了28根。

時間長了,我和她就有點熟了。我是一個沒有職業的人,中午起床之後就無所事事了,於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後,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個人生活,挺不容易的。

有一天,我去一個朋友家,在那個胡同裏又看見了她,她竟然到那裏賣冰淇淋了,只是她換了一件綠色的羽絨服。

“嗨!”我說。

她警覺地看了看我,沒搭理。

我有點尷尬,索性走到她面前,問:“你不認識我了?”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說:“我不認識你。”“你不是小西嗎?我經常買你的冰淇淋呀。”她想了想,冷漠地說:“那是我雙胞胎姐姐。”她在騙我。

盡管有的雙胞胎長得特別像,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們的人,就不會弄錯。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堅信,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把另一個人當成她。

面前的這個人絕對是小西,她怎麽說不是呢?她額頭正中的那顆高粱粒一樣大的痣歷歷在目。

雙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個人照鏡子那樣。

我覺得這裏面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我只好說:“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對不起。”我回到家門口,果然在胡同裏見到了小西,她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小西!”“哎。”“剛才不是你嗎?”“什麽呀?”“剛才我看見了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她說不是你,她說和你是雙胞胎。”“對呀,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她叫小東。”我警覺地看著她:“她說你是她姐姐。”“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可是,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你。”我一針見血。

“你不信就算了。”“現在你跟我去她那裏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我不可能見她。”“為什麽?”“我恨她,她也恨我。”“親姐妹,你們恨什麽?”小西逼視著我,突然說:“假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你難道不做噩夢?”我想了想,就不堅持了。

不過,從此我經常到我那個朋友家的那個胡同去,和那個叫小東的少女聊天。我那個朋友離我家很遠,一個在南郊一個在北郊。

時間長了,我越來越覺得詭異。

盡管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永遠是這樣一套話,而穿綠色羽絨服的女孩跟我說的是永遠是那樣一套話,但是,我斷定,她跟她就是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總是出現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她扮演成兩個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幹什麽?

小西過生日這一天,我對她說:“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過生日。你把蛋糕和蠟燭準備好。”她說:“好啊。”她一個人住在和我家比鄰的那條胡同裏。

然後,我坐車來到我朋友家的那條胡同,果然看見了冷飲車後面的小東,我笑吟吟地對她說:“今天,你過生日,早點收攤,我請你到一個地方,陪你一起過生日。”我覺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剛剛聽我說過這些話。

她想了想:“去哪呀?”我說:“你跟我走就行了。”“好啊。”我要讓她和她見面。

她住得不遠。我幫她推著冷飲車,放進了她的房子,然後,領著她來到小西的住處。

最後一抹夕陽紅塗在街道上,一彎冷月早早地掛在暗藍的天空。兩旁的哪棵枯樹上有烏鴉在叫。

我和小東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門前,這時候,她突然回頭說:“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買個禮物呢?”“我......”她笑了,說:“不為難你,你看那不是有個小賣店嗎?給我買一塊巧克力就行了。我先進屋去。”“好吧。”那家小賣店離小西的住處只有幾十米遠,我跑過去,用最快的速度買了一盒巧克力,返回來,發現小東已經不見了。

她進屋了?

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也跨進了門。

屋子裏只有小西一個人。她還穿著紅色的羽絨服。

她已經把蛋糕切好,蠟燭跳動著。

我看見墻上掛著一面鏡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個女孩的鏡子,臟得幾乎看不清裏面的人。本來屋子裏就不明亮,鏡子裏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測。

我有點嘲笑地問:“怎麽就你一個人呢?”小西看著我,說:“我和她不是都在嗎?”“她在哪兒?”我一下有點恐懼。

小西走到那臟兮兮的鏡子前,朝裏指了指:“那不是她嗎?”一縷冷氣爬上我的後背,我強顏笑了笑:“那鏡子裏不是你自己嗎?你真會開玩笑。”“你再看看。”我眯眼一看,鏡子裏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著一個人,木木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