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埋伏

這一天夜裏,那剁骨肉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張葛知道,這麽大的聲音一至四樓也會聽得很真切,但是沒有人來幹涉。這是中國人典型的性格,明哲保身,哪怕是為了維護自身的權益。只要有比他們更倒黴的,他們就不會說話,而等著那個更倒黴的人站出來。

張葛這一夜還是沒睡著。

第二天,按照以前的規律,又應該有什麽東西送來了。張葛沒有去上班,而是藏在了廁所裏。

他家的廁所離房門很近,只要有人進來他立即會聽到。

在廁所裏他覺得還不夠隱蔽,又藏在了廁所裏的淋浴室中。

坐在狹窄的淋浴室裏,他覺得自己的舉動很滑稽。

大家都上班了,樓道裏靜極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直沒有什麽情況。

到了小毫快下班的時候,張葛聽見門外的樓梯上有人走動!他一下就把手裏的十萬伏電棍攥緊了。

那腳步聲很緩慢,一聽就是老太太在走路。她停在張葛家門口!

張葛的心快跳出來了。他想不出她會采取什麽方法進入這個房間。

過了很久,門口的人好像察覺了什麽,竟然慢騰騰地離開了。

張葛感到很奇怪,因為他沒有弄出任何聲音,他的呼吸聲已經壓制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到的程度了。

這個人是怎麽知道房子裏有人的?除非他的眼睛可以看穿兩面一尺多厚的磚墻。

無論是怎樣發覺的,反正那個人已經走了。張葛快步走出衛生間,從貓眼朝外看,只有腳步聲,並沒有看到人影。他退回來,一下被絆了個趔趄。

他的腳下竟然有一個人的身子,只是沒有四肢和腦袋。張葛差點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個女人的身子,兩個乳房還生氣勃勃地聳立著。那個身子跟小毫的身子長得很像。他覺得自己這樣想簡直是罪過。

他一時裏沒了主張,幾步來到電話前,要給警察打電話。他已經把話筒拿起來,又放下了。

他改變了注意,他堅持要等來最後的腦袋。

他要看清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在小毫回家之前,把那身子抱到了陽台上。然後,他洗幹凈手,等候小毫。

天都黑了,小毫還沒有回來。

張葛在沙發上如坐針氈。

門輕輕地敲了兩下。

是小毫。張葛走過去,把門打開,黑暗中一張老臉出現在他的面前,那臉上布滿皺紋,眼睛渾濁得像兩個泥坑。正是樓上的老太太。

她冷冷地說:“你家是不是養什麽動物了?”“沒有呀。”“我怎麽看見有一個毛烘烘的東西走進你家了呢?”“什麽樣子?”張葛被這個古怪的老太太弄得毛骨悚然。

“毛是綠色的。姿勢是這樣的......”老太太說著,半蹲下身子,呈半直立狀,手蜷縮著,眼睛一下變得很大,靜默地看著張葛,久久不動。

張葛打了寒戰,她的樣子多像他們在玉黃山森林中遇見的那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動物啊!

“沒有,我家根本沒養過這種東西。”老太太站直了身子,說:“我看見它走進了你的家。你好好查看一下吧。”“我會的。”張葛說完,把門關上了。

他依靠在門上,心情極其糟糕,他覺得這個結仇的鄰居是故意來嚇他的。可是,他不明白的是,她描述的動物他竟然真的見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回來曾經跟別人說過那種動物,最後傳到了這個老太太的耳朵......

小毫回來了,張葛沒有對她說起家裏發生的事。

張葛覺得他跟她不是一家人,也許他要對付的正是她。

張葛的情緒很不好,小毫似乎看出來了,她一邊脫掉呢子大衣和毛圍脖一邊小心地說:“你有沒有發現什麽?”“沒有。”張葛說。

小毫看著張葛,說:“可是你的臉怎麽這麽難看?”“沒事,真的。”張葛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她的腦袋。還差一個腦袋。

“你好像有事瞞著我。”她說。

“沒有。”小毫低下頭,聲音有點委屈:“張葛,我真的覺得自從那次......以後,我們之間就一直隔著掀不開的紗簾,好像你不再是你了。”張葛說:“我們不是很好嗎?”“說實話,我一直懷疑......”“別疑神疑鬼了,我相信你。”“不!”小毫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對張葛說:“我懷疑你。”“懷疑我?”張葛張大嘴。

“是,我懷疑你不是原來的張葛了。”“什麽意思?”張葛的心裏見到了一點光亮。小毫的這種懷疑反而讓他更加相信她,他多希望她是一個真實的人啊,哪怕她不屬於他,只要她活在這個世上。

小毫突然說:“我懷疑你那次......凍死了。我那次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看見你坐在我的身邊,誰知道你是怎麽回事?”張葛笑了:“小毫,即使我真的不是人,我也決不會害你的,你永遠是我最親的人。”張葛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但是也有一點討好的意思。你要不是人的話,也請高擡貴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