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不是夢

有一個人,他跟我一樣,是專門寫恐怖故事的,我的才華比不上他。他和我都是東北人,都是黑龍江省人,都是依安縣人,都是絕倫帝小鎮人,他和我甚至是鄰居(隔3家)。

他叫彭彭樂,他在一個市裏的文化館工作。

一般人會以為,彭彭樂是受我影響,其實錯了,他是第一個寫恐怖故事的人,他的退稿一麻袋,還曾經有一個報紙千裏迢迢來采訪他。當時我在老家無業,就開始效仿他,也寫起恐怖故事來。

有意思的是,寫恐怖的故事的彭彭樂膽子特別小,只敢在白天寫作,晚上早早就鉆進被窩睡了。早上,他把窗子打開,讓充足的陽光射進來,然後打開電腦敲字。他的電腦桌橫在屋子的一個旮旯,和兩面墻合成三角形,他寫作的時候,身子就縮在那個三角裏,依靠著兩面墻。他的電腦擺放得很低,也就是說,整個房子都在他的眼睛裏。他一邊敲字,一邊賊溜溜看四周。

盡管如此,他還是專門寫恐怖故事。

這就是愛好。

經常寫恐怖故事的人,早晚要遇到相關的古怪事。聽我慢慢講下去。

有一天,彭彭樂做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夢,那個夢很漫長,最後他驚恐至極,硬是掙紮著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被子都濕透了。醒來之後,他把所有的燈打開,睜大眼睛,再不敢睡了。直到天下大白,他忽然想,這麽可怕的夢不正是一個很好的素材嗎?這個念頭令他興奮不已。為此,晚上他專門請來幾個最要好的文學朋友,請他們到家裏來喝酒,然後他把這個絕妙的故事構思對大家講了,把大家嚇得體如篩糠。之後,他特別叮囑:禁止外傳。

在這個世上,有什麽秘密能藏住?沒有。

我一直在經營恐怖故事,可謂經多見廣,但是他的夢確實讓我不寒而栗:他並不是他所夢事件中的主角,他僅僅是觀眾,或者說他肉體的一切都不存在,無法反抗,無法逃遁,他只剩下一雙觀看的眼。好在事情似乎與他無關———只要你看見了,事情怎麽可能與你無關?什麽事件?———在一個荒郊野外,有一座孤零零的旅館。下著暴雨,有一個瘦小的路人低頭急匆匆地趕路,他披著黑色的雨衣,穿著黑色的雨靴,看不清他的臉,偶爾有驚雷閃電,但是只能看見他的嘴,他的嘴很小。

他終於走進了那家風雨中的旅館。

彭彭樂的心狂跳著。

旅館停電了,點著蠟燭。沒有人,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個小窗裏點著的蠟燭一閃一跳。

那個人進門之後,脫掉雨衣,搭在胳臂上,他臉色蒼白,他的嘴的確很小。

那個瘦小的路人沒有喊叫,而是四處尋找。終於從走廊盡頭的黑暗處走來一個人,開始她只是一個影像,模模糊糊,這個瘦小的路人眯眼費力地看。她的臉越來越清晰,就要看清她的時候,蠟燭突然滅了,瘦小的路人嚇得把雨衣掉在地上。

一個聲音說:“別怕,是風搗的鬼,我馬上為你點燈,讓你看清我。”

火柴跳躍著亮了,點著蠟燭,彭彭樂乘機看清了那張臉———那是一張很老很老的臉。頭頂的毛發掉光了,牙也殘缺不全。燭光映著她渾濁的眼睛,那雙失水的眼睛麻木地看著那個路人的臉。

瘦小的路人低頭,掏錢,拿鑰匙,找房間。

彭彭樂的眼睛飄飄忽忽地隨他進了那個簡陋又狹小的房間,這個瘦小的路人把他的雨衣疊起來,打開,再疊起來,再打開……他一直在幹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好像他每次疊的雨衣都很難讓自己滿意。

墻上有一個老座鐘,它敲響了十二下。午夜了。和傳說的一樣,午夜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這個瘦小的路人停止了疊雨衣,他一步步走向那個破舊的八仙桌,用力拉開抽屜,“吱呀呀吱呀呀”……你們一定以為這時就發生了最恐怖的事情!沒有,這個人不過是看見了一本發黃的書,就翻看起來,書上寫到:一個雨夜,有一個單薄的路人走進了一家荒野旅館,住進了一個單人間。這夜電閃雷鳴,四周漆黑一片,他有點害怕,睡不著,墻上的老鐘敲十二下的時候,他打開寫字桌的抽屜,看見了一本發黃的書……彭彭樂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感到像被人扼住喉管一樣窒息。

那本書上接著寫到:書上寫到:一個夜晚,有一個寬下巴的路人,他走進了一家旅館。這個地方沒有一戶人家,很偏僻,只有這個旅館立在路邊。這個寬下巴的路人在登記室遇見了一個很老很老的人,她的頭發都快掉光了,牙也只剩幾顆,她神色怪異,收了顧客的錢,給了他一把鑰匙。寬下巴的路人住進了一個單人間。這天晚上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感到很陰森,翻來覆去不能入睡。墻上的老鐘敲十二下的時候,他打開寫字桌的抽屜,看見一本發黃的書! 書上寫到:有個魁梧的人連夜趕路,天快黑了,他看見荒野中有一所房子,那竟是一個旅館,雖然它很破舊,但是這個魁梧的人實在走累了,就走進去了。進了旅館,有一個熱情的女人接待了他,也沒有看他身份證,收了很便宜的房錢,就給了他一把鑰匙。這個魁梧的人膽子挺大,可是他進了那個房間之後,總覺得哪裏不對頭,他一直坐在床上沒有躺下,後來墻上的老鐘敲了十二下,他突然把目光對準了寫字桌的抽屜,他不知為什麽就覺得那裏不對頭,他慢慢走過去,把那個抽屜拉開,竟然看見一本發黃的書……書上寫的是什麽呢?書上說:半夜12點,你的門外會傳來一個恐怖的聲音……到底是什麽恐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