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變成了鬼(2)

報道說:這個作家叫周德東,他一直在創作恐怖故事。他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曾經做過很多好事,被人們所銘記。8月8日這一天,在跳馬河附近,有一男童不慎落水,當時他正巧經過,毫不猶豫就跳下去。他抱著那個孩子奮力遊到岸邊,孩子被救了,他卻因為雙腿被水草纏繞,不幸犧牲......這一天,正是周德東的生日。有關部門授予周德東烈士稱號,並號召向周德東學習。追悼會上,很多文壇老前輩都來了,沉痛追悼青年作家周德東,並向他的家人表示慰問......

有我的照片,很大。我笑吟吟地看著這個夢魘一般的世界。

那鑲著重重黑框的照片絕對不是他,而是我,那是女友雜志社的美術部主任殷國斌給我拍的,是我最喜歡的一張。我想,那一定是報社到我家索要的。

我死了!

我死的日期正巧是8月8日!

他死了嗎?

這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冒充我的人是不是真的淹死了呢?

不管我願不願意,他都已經為我的人生劃上了一個句號,一個英雄的句號,一個閃耀著光環的句號!

都已經畫上句號了,你還活什麽?

這個陰險的家夥,他這是逼迫我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不知道這個誤會將給我的親人帶來多大的悲痛,多大的傷害!

我把那張報紙撕得粉碎。

到了市區,天已經很晚了。我立即打電話給太太。

電話響了半天她才接聽。

這些天,她悲傷過度,可能太累,睡下了。

她聽見了我的聲音,很驚恐,驚恐地叫了聲:"鬼"!就摔了電話。

我又撥。電話響了很久,她不接,斷了。我不停地撥。

她終於接起來。

我急急地說:"你別怕,是我,我沒死,我不是鬼!"她的聲音從沒有這樣顫抖,我覺得都不是她的聲音了:"你怎麽可能沒死?在火葬場,我親眼看著你被送進了火爐,你怎麽可能沒死?德東,咱們夫妻一場,我求求你,別嚇我了,好不好?"然後,她又掛了電話。

我拿著電話半天不知道怎麽辦。

我決定在弄清事實之前,先不和她對話。我怕嚇壞她。既然她親眼看見自己的老公被火化,那麽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老公又活著出現這個事實。

既然太太看著他被火化,那他一定是死了?想到這裏,我的心情立即好起來。

反正被火化的不是我,那就是他。

假如他再出現,那就沒辦法了,那就真的說明他是鬼了。

假如他真的是鬼,那我還鬥什麽?那時候,只能由他去了,怕也沒有用。鬼要索你的命,你能抵擋嗎?就像癌要索你的命,你能改變嗎?

我住進了賓館。

第二天早上,我試探著給單位打電話。我的助手同樣驚叫著把電話摔了。

我打我辦公室的電話,是一個陌生人接的。我說:"我找周德東。""您有什麽事嗎?""我是一個作者。"他很客氣地說:"對不起,他已經去世了。現在我接替他擔任主編,有什麽事您可以跟我說。"我說:"是我和他的事。謝謝你。"然後,我沮喪地放下了電話。

我又給一個最要好的朋友打電話。他剛接起來,我第一句話就是:"你別害怕......"他叫了一聲"我操","啪"地就把電話掛了。

我不想再聽見這種驚恐的聲音了。我放棄了溝通,放棄了解釋。

我一天都躺在賓館裏思考該怎麽辦。

我突然想到,假如那個家夥真是血肉之身,假如他真是冒充我救人不幸送了命,那麽我就永遠無法澄清這件事了。只有他存在,只有他向天下人坦白交待,我才能重見天日。

可是,他到底有沒有消失呢?

假如他沒有消失,我到哪裏去尋找他?他為我的生命畫上了句號,也就是為他的生命畫上了句號,他不可能再出現。

我想起那個不存在的愛嬰,想起那個不存在的張弓鍵,想起那個不存在的花泓,我突然感到我遊蕩在一個夢裏。

我起身給許康打電話。我要一個個對證。我撥通了那所大學的總機,說找學生會主席許康。總機告訴我:"沒這個人。"我又打毛婧留給我的賓館的電話,找毛婧。對方說:"她回長島了。"我舒了一口氣。但是這也證明了我不是在夢中。

我又給《新綠》文學報打電話。那個學校的總機告訴我,沒有這個報,那總機說他們學校文學社的報紙叫《荒蕪》......

該吃晚飯了。我走出房間,看見那個服務台站著幾個人,他們偷偷地看著我,還小聲地說著什麽。其中一個是樓層服務員,還有三個保安。

我一眼就看見了服務台上放著那張報紙,那張有我遺像的報紙。

我匆匆地走下樓去。

在餐廳吃飯時,我看見餐廳的服務員也對我指指點點。我用眼睛掃視了一圈,看見收款台上也放著那張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