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帽子

他愕然站住,把自己緊緊握成傘把,而只有天空是傘。雨在傘裏落,傘外無雨---羅門一周後,我從山西無功而返。

這些事我都沒跟太太說。

她是一個家庭型的女人,對我的事業不聞不問。她的職業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出納,她自己很少看文學書。她和我認識很長時間,竟然不知道我的職業是寫作。結婚之後,她竟然不知道我寫的是恐怖故事。

她很賢惠,是逆來順受那種女人。平時,她很少有什麽不愉快,有了不愉快也不願意表達,過去就過去了。

我很愛她。

我和她戀愛的時候,一次,我帶她到野外玩。那次,我們帶著面包、火腿、啤酒。

那片原野很遼闊,沒有人,黃玫瑰遍地開放。

她偎在我懷裏,我緊緊抱著她。

那一刻,我們忽略了生存的壓力,忽略了現實生活中一切危險,忽略了前方不遠的黑暗。像所有親愛的人在一起一樣,我們十分幸福,我們都很動情。

我們希望永遠這樣在一起,生生世世。

我輕輕給她唱:"我停在溫柔富貴鄉,迷失了春天方向,我一直都在尋找你,不美麗的姑娘。想和你結成寂寞夫妻,勤勞致富好好珍惜,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彼此老死在對方懷裏......"她說:"我們死了之後,還能在一起嗎?"我說:"我們是一體的,我們永遠都分不開。"她說:"假如我們到了另一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縷陰魂,你還會知道我是你前世的女人,我還會知道你是我前世的男人嗎?"我說:"那我可不知道了。"她說:"假如我們互相都不認識對方了,怎麽辦?沒有你,我受不了那種孤獨。"我說:"我們可以定個暗號啊。"她就笑了,認真地說:"這樣就好了,這樣我們生生世世都能成雙成對了!"我有點傷感,低聲說:"其實這都是我們的美好願望,人都變成土了,怎麽還可能成雙成對!"她沒有聽清我的話:"你說什麽?"我靜靜看著她:"我是說,擡頭看見黃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淚。"她說:"這是......"我說:"這就是我們來生來世的暗號。"然後我問她:"能記住嗎?"她像孩子一樣點點頭,說:"記住了。"......

我沒有想到,我們的愛情被突然伸進來的一只黑手肆意踐踏了。

我從山西回來,進了家門,太太正在看電視。

過去,我每次出差回來,她都會跑上來抱住我。今天,她沒有那樣做,只是問:"你給我帶回的那個影碟我怎麽找不到了?"我說:"啥影碟?"她說:"就是你昨天讓我看的那張呀?"我的腦袋像被人打了一棒子,頓時頭昏眼花。

他來了!

家是最後一塊凈土。

你在外面不管多疲憊,回到家就可以全方位地放松。你在外面不管多枯燥,回到家裏,你就會感到豐富和溫馨。不管你在外面多恐懼,回到家裏你立即就感到安全......

外界太堅硬,太冰冷,家裏才最溫暖,最柔軟。

而最溫暖最柔軟的地方,也同樣最嬌弱,經不起一點點傷害。

而這個恐怖的東西,像一團黑霧,像一股濁水,他一點點滲透到我家裏來了!

我的心又驚恐又悲傷。

我不想讓她知道真相,我不想讓她害怕。

現在,我最急切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沒有上我的太太的身。假如他上了,那麽我更不能讓我的太太知道她被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上了身。都是我惹的。如果不是因為我寫恐怖故事,太太決不會遇上這樣的窩囊事......

為了不讓她察覺,我必須得和他對上號。

首先我得知道我是啥時候回來的,我還得知道我回來都和太太說了哪些話,我還得知道那個影碟是啥影碟。

我裝作漫不經心,仰躺在沙發上,說:"這些天出差把我累壞了,現在都沒有恢復過來。""你回來的時候,不是說這次玩得很開心嗎?"我掩飾道:"開心不等於不累呀。"我又說:"回來就忙乎,我都忘記我是哪天回來的了。""你是昨天回來的呀,這怎麽能想不起來呢?""噢,昨天......哎,昨天我給你的那個影碟叫啥名?""你怎麽了?你不是告訴我很多遍嗎?叫什麽《你遇見了你》,你還說這是一部真實的恐怖片,是你寫的,被美國人買去拍成了電影。你怎麽自己都忘了?"太太一邊說一邊撫摸我的額頭:"你得注意休息了,怎麽說你都不聽!今天你的臉色緩過來了,昨天你剛到家,都把我嚇死了!"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臉上沒有血色的一個人......

我說:"這次我帶回十幾張我的影碟呢,我是忘了讓你看哪一張。"太太幸福地抱住了我。

她的眼神很甜蜜。我了解她,這是她一種信號,果然她接下來就悠悠地說:"你這次回來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我預感到她要說什麽,心裏五味俱全,但我還是強顏歡笑,試探她:"你是說在床上?"太太不回避,她甜甜地看著我,點點頭:"嗯。"毫無疑問,我的老婆被人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