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畫的一個我?(2)

半夜時,毛婧醒了,她去解手,回來時,她無意朝上鋪看了一眼,看見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看著她。

她驀地感到很害怕。

躺在鋪位上,她一直在寬慰自己---也許是這個好心的作家失眠了,一直在構思他的恐怖故事......

到了北京,那個作家先把毛婧領到了他的住處。那地方好像離市區很遠,一個挺孤單的院落,院墻外的草很高,也沒有人割。

進了門,他說:"昨晚你在火車上肯定沒睡好,你先躺床上好好睡一覺吧。我打電話幫你找你表叔。""不,我不累。""去,睡一會兒吧。"他為她打開臥室的門。

盛情難卻,毛婧就進了他的臥室。她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那個人在外面把門關上了。

她隱隱約約聽見他在打電話。她覺得他就像她的爸爸,心裏湧上一股暖流。

她沒有擔心這個男人會把她怎麽樣,她感覺他不是那種人。她更沒有想這個人會不會害死她。她甚至想,假如他這時候走進來要和她幹那種事,她也許不會反抗。

然而,那個人沒有進來。

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她夢見這個作家躺在一堆漢字中。那堆漢字是白色的,密密麻麻,十分幹燥。

她俯下身,突然發現那些文字都是一種怪怪的蒼白的蟲子!

它們慢慢把他覆蓋了!它們太小了,毛婧看不見它們的嘴。她只看見有一絲一絲的紅色向它們的身體裏滲透,那紅色一點點擴散,越來越鮮亮。

它們在吸他的血!

他一動不動,好像冬眠了似的。整個過程又好像是他的一種必須的宣泄,而那些蒼白的蟲子就是他宣泄的手段。

過了好久,那些蟲子漸漸變得通紅,紅得晶瑩,紅得飽滿,紅得透亮。它們慢慢地四散開來。

他的臉一點點露出來。

毛婧看見他的臉更加蒼白,簡直像個死人。但是,他的眼睛在緩緩轉動。他輕輕地對她說:"你怕嗎?"她轉身就跑。

遺憾的是,她沒有跑掉,她還躺在床上。醒了後,她看見那張沒有血的臉正在她眼前定定地看著她。

她嚇得差點叫出來。

那個人輕輕地說:"你表叔已經找到了。起來吧,我送你去。"毛婧爬起來,拿起包,跟他走了。外面的太陽很好,但是她好半天都沒有從那個夢中回過神來。

他和毛婧打了個出租車,走了很長時間,才進入繁華的市區。又走了好長時間,才拐來拐去地來到一個大院前。

他對她說:"你表叔就在這個單位。你去吧。"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又掏出一疊錢,塞給毛婧。毛婧說什麽都不要。

他耐心地說:"你找的這個人不過是你的表叔而已,而且多少年都不來往了,其實挺疏遠的。你是一個女孩,口袋裏一分錢都沒有,到了他家裏一定很難堪。拿著。"毛婧接了錢。她覺得他真是善解人意。她的眼睛濕潤了,說:"謝謝你,周哥。以後,只要我在北京留下來,一定會報答你的。"他說:"你找到你表叔後,如果還有什麽難處,你再來找我。"毛婧說:"一定的。"她下車後,又透過車窗對他說:"周哥,你以後千萬要注意身體,你的臉色不好......"他笑了笑,說:"沒事,我天生就這樣。好了,再見。""再見!"毛婧依依不舍地走了。

後來毛婧找到了表叔,很快也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賓館當服務員。

一個月後,她找到那個好心人工作的編輯部,看望他。

當時我正在西安出差。我的助手給我打電話,對我說了這件事。我的心思又亂了。我對我的助手說:"你讓她明天再來。"當天我就飛回了北京。舷窗外的雲朵刺人的眼,像白色的海洋,無邊無際,十分詭異。懸空的我心裏越來越不踏實,恐懼感越來越濃烈......

第二天,毛婧果然來了。她見了我,高興地說:"周哥!"我很吃驚,對她說:"你見過我?"她說:"周哥,你怎麽了?不認識我了?"我說:"我沒見過你。"毛婧著急地說:"我是毛婧,在濟南火車站,你為我買的票,你忘了?"我明白她是遇到了那個神秘的人,就問她:"你好好看看,是我嗎?"她說:"是你呀......"我說:"你再看看,到底是不是我。"她認認真真地看我的臉。過了半天,她還是說:"沒錯呀"她越肯定,我心裏越感到害怕。

我還是堅持讓她好好看我,五官,眼睛,身材,聲音,表情習慣......

她反復看我,同時追憶腦海中的那個人。最後,她似乎有點猶豫:"好像是你。惟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那天你的臉色不如現在好。"我步步緊逼:"你肯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想了半天,終於說了一句讓我至今想起來都發冷的話:"好像又畫了一個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