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年前,張清兆跟這個穿雨衣的人在公安局見過一面。

僅僅是一面,他當然想不起來了。

那時,這個人的臉和現在一樣蒼白,雙眼卻是血紅的。

他叫卞××,是某中學的語文老師。

他老婆在王家十字被撞死了,死得很慘。

前面說了,她懷孕九個月,離生產已經不遠了,可是,那輛出租車從她的肚子上軋了過去,母親和胎兒雙雙死在了車輪下。

鮮血染紅了地上一大片雨水。

那個可憐的孩子,沒看到一眼這個人世的光明,就無聲地離開了。

卞××當時完全蒙了!

但是,他沒有忘記追看那輛車的牌號——濱A65927,並且深深地刻在了心裏。

很快,這個牌號的車主就被警方抓獲了。

沒想到,兩天之後,這個叫張清兆的司機又被放了。

他到公安局去追問這件事,一個大腹便便的警察接待了他。

這個警察慢條斯理地說:“我們走訪了相關證人,這個車主當時在家裏喝酒,車也停在樓下,跟這起車禍沒有任何關系。你一定是把車牌號看錯了。”

卞××肯定地說:“我沒有看錯!”

警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隨手拿起一份文件,一邊翻看一邊說:“你先回去吧,我們再查一查,有了結果會通知你。”

卞××一次又一次地到公安局追問結果,這個警察總是用同一句話敷衍他:“我們一直在查,目前還沒有什麽線索。”

卞××看得出來,他的態度越來越不耐煩。

卞××認定,肇事者就是張清兆,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警方硬說不是他。

他感到這件事的背後有文章。

有一天,他從一個鄰居的嘴裏偶爾得到一個重要的信息:張清兆的表哥在公安局交警隊工作,是一個科長。

當時,幾個鄰居坐在一起議論這件事,都很氣憤:“那個家夥軋死人敢逃跑,原來是有人給他撐腰!”

“到法院告他,連公安局一起告!”

“沒用。你說你記下了人家的車牌號,只有一張嘴。他說他在家喝酒,加上證人有三張嘴。法院信誰的?”

卞××只是聽,始終一言不發。

他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黑幕!

他暗暗發毒誓:一定要讓對方償他兩條命!

多少個日子,仇恨之火在他的心裏熊熊燃燒。

多少個日子,他輾轉反側整夜無眠。

終於,一個周密的復仇計劃在他心裏形成。

說是一個計劃並不確切。這個計劃的每一個步驟都可能發生變化,他為每一個可能發生的變化都設計出另一套行動方案。

另一些行動方案在實施過程中,每一個步驟也都可能發生不測,他再為每一個可能發生的不測都設計出另一套行動方案。

假如用到了這些行動方案,那麽同樣每一個細節都可能出現意外,他再為每一個可能出現的意外分別設計出另一套相應的行動方案……

他的計劃成幾何倍數增長。

像一棵樹,有一根主幹,然後分杈,每個杈再分杈……

他的目的十分明確,而且決不動搖:首先,他要讓這個張清兆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然後,再讓他挨槍子。

卞××反復計算過,這次復仇行動至少需要三個人。

他自己算一個。但是他不能露面,因為張清兆見過他一面。

還有一個是他的妻妹,叫黃波,在婦幼保健醫院當大夫。

還得在火葬場收買一個看屍體的人。

這個人十分重要。他幾乎是主要表演者,就像台上的木偶,而卞××只是幕後牽線的,頂多他以影子的形式出現配合他一下。

由於火葬場這個人跟卞××毫無關系,復仇成功之後,警方才不會聯想到三年前的那場車禍,才不會順藤摸瓜查出他。

首先,他找到了這個看死屍的人,跟他談了自己家的冤情。

對方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只是冷冷地聽著,沒有表示憤慨,也沒有表示同情。

接著,卞××把他的計劃全盤托出。對方還是冷冷地看著他,並不表態。

最後,卞××說:“我出三萬塊。”

對方這才說話了:“什麽時候開始幹?”

卞××說:“你等我的通知。”

不久,卞××到安居小區租了一套房子,就在張清兆住的那幢樓對面,也是三層。

他買了一架高倍數望遠鏡。

站在他的窗子裏,可以看到張清兆家的窗子,也可以遠遠看到第二醫院的大門以及大門前的一段馬路。

他就這樣在暗處潛伏著,一晃就是三年。

他知道張清兆和王涓幾點鐘起床,幾點鐘關燈。

他知道他們周末晚上吃的是什麽菜。

他知道他們兩口子哪一天鬧了意見。

他知道他們哪一夜沒鎖門……

他在等待張清兆的老婆懷孕,同時,也把復仇的時間和那場車禍的時間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