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弗林醫院 第四章 明亮和明亮

明亮打了個寒戰。

她慢慢走到電腦前,查看存儲的大腦圖像記錄。

昨夜她躺到床上之後,一直在想象中跟那個陌生男人做愛,畫面顛鸞倒鳳,一片淩亂。現在是大清早,空氣新鮮,鼻子最靈敏,明亮在這個時候毫無性感的狀態,看到這樣的畫面,感到很臟,很羞恥。

她跳過這段畫面,進入了午夜時段,畫面模模糊糊的,再現了她的夢境,先是在角鬥場跟那個男人打鬥,接著又是做愛,四周影影綽綽很多人在吹口哨。

最後,她終於看清了,她身上的男子正是漢哥……

畫面突然清晰起來。

明亮看到月光從窗子照進來,有些淒冷。接著她慢慢坐起來,下了床,朝桌子上的牙缸看了看,然後慢慢走了出去……

明亮猛地意識到:她夢遊了!

正常說來,畫面中會呈現出她的大腦活動,比如,她看到鎖著的門,會想到門外是不是站著一個人呢?這時候,畫面上會出現門外的樓道,一個人影近近地貼在門板上,等著她打開門……

可是,眼前的畫面中沒有任何大腦活動,只是冷靜的視覺世界,伸手開門,外面是黑乎乎的樓道,接著是黑乎乎的樓梯……

明亮肯定,她就是在夢遊!而且她也知道了一個常識,夢遊者只是身體在動,沒有任何思維……

她死死盯著屏幕,看到了月光下的甬道。她慢吞吞地朝前走,一直來到了醫院大門口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畫面中出現了便利店的老板,他正在看電視,看見明亮走進來,立即站起身,笑呵呵地說:“明大夫,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啊?”

明亮說:“我買管牙膏。”

她從電腦裏聽自己的聲音,略微有點兒嘶啞。

老板似乎感覺到她哪裏不對頭了,打量了她幾眼,然後說:“什麽牌子的?”

明亮說:“藍色那個。”

老板就給她拿來了一管藍色包裝的牙膏。

她付了錢,轉身離開了。

她慢騰騰地回到了門診樓,走到二層的時候,她停了停,朝樓道盡頭看了一會兒,那盞燈還在亮著,就像恐怖片裏的場景。終於她繼續朝樓上走了。

她回到診室,把新買的牙膏放進牙缸裏,然後把原來的半管牙膏扔進了垃圾桶,接著,她又在床上躺下來……

明亮把目光從電腦上移開,走到垃圾桶前看了看,裏面果然躺著那半管牙膏!

她快步離開診室,跑下樓,沖進了便利店。老板正在卸貨,他看了明亮一眼,想說什麽又止住了,繼續搬礦泉水。

明亮說:“老板,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賣給了我一管牙膏?”

老板說:“怎麽了?”

明亮說:“是不是!”

老板說:“是啊。”

明亮低低地“哦”了一聲,掉頭就走。

便利店老板抱著沉甸甸的一箱水,一直在背後望著她。

明亮回到診室,把門鎖死了。

如果不是戴著電極,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夢遊。

不過,有個問題令她恐懼——為什麽碎花小鱷的幻覺跟她夢遊的經歷那麽相似?或者說,為什麽她夢遊的經歷提前出現在了碎花小鱷的幻覺中?

由於想不通,她感到憋得慌,甚至喘不過氣來。一種絕望感從腳板爬到了頭頂,她莫名其妙地想到,應該買點速效救心丸放在身邊,隨時準備服用。

突然她想通了——也許,這一切都源於碎花小鱷的幻覺。她天天都在觀察碎花小鱷,導致那些恐怖的幻覺刻進了她的大腦裏,接著,她就在夢遊中扮起了那個“明亮”……

又一想,事情不會這麽簡單,或許,她經常處於夢遊狀態中,只是自己不知道;或許,她真的經常跟在碎花小鱷身後,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給她送可樂,送棒球棒,送床單……盡管她藏得很深,依然被碎花小鱷某根無比發達的病態神經給察覺到了……

還是不對,這麽說來,很多細節解釋不通,比如,她怎麽可能進入她的照相機?碎花小鱷在配電室墻根下拍照的時候,她正在電腦前監控碎花小鱷的大腦圖像,肯定不在配電室附近……

她又想,當時她可能正處於夢遊狀態中,真的去了配電室,留在電腦前只是某種幻覺……

明亮感覺自己要瘋了。

她重新打開碎花小鱷大腦圖像的記錄,再次看到自己出現在照相機中,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靜靜看著鏡頭……一股深邃的恐怖像強勁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她的身體。

這天晚上,明亮回家了。

現在她不敢摘下頭上的帽子了。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只有通過這頂帽子,她才會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開車進入市區之後,她忽然想到——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精神病院的醫生,那會不會是一種幻覺呢?其實,她是弗林醫院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