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出遊

下班回家的路上,狐小君一直在想,那個盲人還會不會來呢?

直覺告訴她,他不會來了,從此以後,他很可能永遠地消失了。她多想再見他一面啊。

回到小區門口,她朝那個盲人出現過的地方看了看,沒想到,他又出現了!這次他沒有掛出旗子,只是拄著馬竿站在那兒,好像在等人。

她趕緊騎著摩托車來到他面前,喊了一聲:“先生!”

盲人聽出她是誰了,他把臉轉向她,很高興地說:“我就等你哪!”

她下了車,說:“對不起,我剛剛下班,讓您久等了。”這時候,她跟這個盲人說話已經畢恭畢敬了。

“我要給您……多少錢?”

“一千塊。”

狐小君愣了愣,她沒想到這麽多,她口袋裏只有幾百塊。

“我口袋裏的錢不夠……您等著,我回家取去,馬上出來。”

“算了,有多少給多少吧。”盲人顯得很大方。

狐小君說:“那怎麽行?”

盲人說:“如果不是一家人都要吃飯,我就不會收費了。我在販賣不該販賣的東西,我知道報應離我不遠了。以後呢,我要去學按摩,不再幹這個了。”

一陣冷風吹過來,盲人縮了縮身子。狐小君幾次見到他,他都穿著這件藍色風衣,好像再沒有別的衣服了。天越來越冷了,裏面竟然沒有一件毛衣,顯得挺可憐的。

如果一個人算卦是為了錢,那無疑是裝神弄鬼;如果一個人算卦不收一分錢,那更是裝神弄鬼。狐小君覺得,只有這個盲人才真實。

她把所有錢都掏了出來,遞到了盲人手裏。盲人一張張地摸,最後小心地放進了風衣裏面的口袋,又用手壓了壓。

狐小君說:“先生,您家裏真有十一口人啊?”

盲人把臉轉向狐小君,突然嘿嘿地笑起來,沒說什麽。他的表情告訴狐小君,昨天那句話就是一個字謎,絕不是巧合。

盲人說:“我走了,你多保重。”

然後,他用馬竿探著地面,慢慢朝前走了。盲道上立著一個電線杆,他一步步朝那個電線杆走過去。

他家住在哪兒呢?

摩托車一加油,就夠他摸索半個鐘頭的了。想到這兒,狐小君動了憐憫之心,她騎著摩托車追上他,說:“先生,我載您回家吧,快一些。”

盲人停下來笑了笑,說:“姑娘,你真是個好心人!謝謝,我已經習慣了。”接著,他把腦袋仰起來,對著天空想了一會兒,似乎下了什麽破釜沉舟的決心,說:“反正我也打算金盆洗手了,幹脆都告訴你吧——給那場冥婚照相的人現在還活著,都120多歲了,他是我的曾祖父,他的兒子死了,孫子死了,連我都快死了,他卻一直不死,都說老天爺把他的档案弄丟了。我給你的那張紙上是盲文,寫的是‘多明鎮’,多少的多,明天的明。你要是去的話,很容易就能打聽到那場冥婚的原址。”

說完這些話,盲人繼續朝前走了。他的馬竿探到了那根電線杆,他小心地繞了過去。

狐小君愣在了原地。

多明鎮。

位於筒晃正北方的那個神秘之地叫多明鎮。

回到家,狐小君給京都盲人協會打電話求證。

一個阿姨接了她的電話,此人十分熱情,在她的口授下,狐小君在紙上畫出了“多明鎮”三個字的盲文,對比了一下,跟那個盲人給她的圖案一模一樣。

狐小君震驚了——把多明鎮三個字的盲文連起來,為什麽恰恰是從京都到多明鎮的路線圖?

多明鎮作為一個國家的行政區,它不可能為了配合這種巧合而改名,那需要多次的研究和繁復的審批;而京都至貴陽的鐵路早在五十年前就鋪好了,它更不可能為了配合這種巧合而改變路線;盲文出現二百年了,最早的發明者更不可能是同謀,為了多年之後的巧合而提前埋下伏筆……

這一切太精妙了,凡是智商正常的人都會感覺到那種深層的恐怖。

——這也不算什麽,恐怖的在後頭。

晚上,長城來了。

他一直在新房忙活,狐小君很少去。她只是創意者,長城才是實施者。

狐小君的父母喜歡周沖,也喜歡長城,根源在於他們愛女兒。

長城一進門,狐小君的母親就心疼地說:“長城都累瘦啦!”

長城笑著說:“我剛剛買了一個茶幾。”

狐小君的母親說:“不是有茶幾了嗎?”

長城朝狐小君的房間努努嘴:“小君說玻璃的太冷了,她喜歡木頭的,我就換了一個。”

狐小君的母親說:“她就會折騰人!”

長城說:“呵呵,我也喜歡木頭的。”

狐小君走出來,問:“那個玻璃的呢?”

長城:“賣了。”

狐小君:“賣了?賣給誰了?”

長城:“收舊家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