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漫長的旅行

“哐當”一聲,火車開動了。

好了,至少在下一站停靠之前,曲添竹不可能從綠綠的視野中消失了。她起身離開,去給周沖回電話。

車廂連接處晃得厲害,有兩個男人在抽煙,嗆鼻子。窗外閃過高高低低的老樓,還有橫七豎八的鐵軌。

綠綠撥通了周沖的手機。

周沖大發脾氣:“你搞毛啊!怎麽不接我電話?”

綠綠平靜地說:“周沖,我上車了,去貴陽的。”

周沖愣了愣:“你離家出走竟然不跟我商量?”

“我必須跟著她,一眨眼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抱歉……”

“抱什麽歉!我馬上飛貴陽等你!”

“你……幹什麽?”

“幹什麽?貴陽那麽遠,你一個人去多危險啊!”

“你別來,我不知道在哪站就下車了。”

周沖一下卡殼了。

“我不會有事的。”

“那你隨時跟我保持電話聯系,聽到沒有?”

“好的。”

“你要先搞清當地的區號,遇到什麽事立即撥這個區號加110,直接撥110的話就撥到京都來了!”

“好的。”

“抓緊回來!”

“好的。”

……電話突然斷了,綠綠看了看手機,沒電了!綠綠趕緊回到車廂,四下看了看,沒看到插座!

完了,她的外聯被切斷了,在一列陌生的火車上,在一群陌生的面孔中,駛向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悄悄回到座位上坐下來,隔著椅子,看到了曲添竹的的頭發。她還在。她旁邊那個靠窗的座位依然空著。

綠綠旁邊的肥胖男閑得無聊,想跟綠綠搭訕:“小姐去哪兒啊?”

綠綠不想說話,怕曲添竹聽出她的聲音來,靈機一動,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抱歉地搖了搖頭。

肥胖男愣了愣,不知道綠綠的意思是嗓子疼,還是說自己是個啞巴,接著他點點頭,輕輕“噢”了一聲,把腦袋轉向了窗外。

這時候,火車已經開出了京都,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已經收割,就像犯人的禿腦袋。

回想剛才的電話,綠綠的心裏湧上一陣甜蜜,平時,她一直覺得周沖對她不怎麽在意,現在她改變看法了,遇到真格的,最擔憂她的人是周沖。

綠綠忽然很想很想周沖,這種思念的感覺很美好,卻讓綠綠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是不是此行再也回不去了?

看看曲添竹,她的頭發還在。

這趟車果然很慢,似乎一直在原地搖晃:“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經過每一個小站,它都要停下來,吐出一些乘客,再吞進一些乘客,然後繼續朝前走。好像一個人太老了,跑不動了,時不時就要歇一歇,喘口氣。

曲添竹坐得端端正正,一直沒有動過。

傍晚的時候,車廂裏飄蕩著茶葉蛋的味道,方便面的味道,生黃瓜的味道,炒芹菜的味道。

曲添竹沒有吃晚飯,也沒有上廁所。

綠綠也沒有吃晚飯,也沒有上廁所。她偶爾就擡頭看看曲添竹的頭發,確定她沒有離開自己的視野。

火車就像一個巨大的搖籃,天黑之後,綠綠身旁的肥胖男第一個睡去了,鼾聲特別大,好像鼻腔裝著一個質量極好的哨子。接著,很多人陸續睡去了,剩下不多的人依然操著方言大聲交談。

曲添竹沒有睡。

綠綠也使勁瞪著眼睛,不讓自己睡。她必須時刻做好準備,說不定哪一站曲添竹突然就起身下車了。

車廂內一直亮著燈,白不呲咧的,照得每張臉都很蒼白,睡態卻各不相同,有人半睜著眼睛,有人張著大嘴,有人把腦袋藏在衣領裏,有人把臉埋在茶幾上……

時間慢慢流淌,絕大多數乘客都進入夢鄉了,只剩下了兩個人沒睡,一個是綠綠,一個是曲添竹,她們一個盯著另一個的後腦勺。不,也許是三個人沒睡,另外那個人就坐在曲添竹旁邊,只是不顯示而已。

火車進入了山區,在隧道裏鉆來鉆去。

熬到淩晨兩點多鐘,火車在一個小站停下來,綠綠朝外看了看,在昏黃的站台上,她看到了“襄樊”的字樣。噢,到了湖北地界。

下車的人多,上車的人少,車上有了一些空位。火車繼續開動,駛向更黑暗的遠方。

曲添竹說話了,綠綠一下繃緊了神經,她轉過頭,好像對著那個靠窗的人說了句什麽,然後就站起身,端直朝前走去。

她要下車嗎?

綠綠趕緊跟了上去。

車廂盡頭有兩個廁所,曲添竹沒有去廁所,她走向了另一節車廂。綠綠快步追過去,穿過車廂連接處,來到了另一節車廂,乘客橫七豎八地睡著,鼾聲此起彼伏,曲添竹不見了!

再下一節車廂就是餐車了,曲添竹去吃飯了?

這時候,餐車早就停業了!另外,曲添竹不可能這麽快就穿過一節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