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它一天到晚無聲地遊來遊去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鐘,綠綠站在臥室門口,觀察茶幾上的那條金魚。

它不管朝哪個方向遊,總有一只眼睛保持著和綠綠對視。

深夜那麽寧靜,金魚那麽寧靜。

綠綠剛剛在網上看過音樂制作人張亞東拍的一部小電影,名字叫《L.I》,講的是一對戀人的悲情故事,那個男孩負情了,按照誓言的約定,他變成了那個女孩的寵物——一條終日遊在水中的金魚……

在小區裏,在公園內,在馬路上……那麽多人帶著各種寵物,柔聲細語,甚至卿卿我我,有多少是沒有一起走到終點的情侶呢?

別以為這是胡扯。

綠綠越想越覺得這條金魚可疑了。

有一次,周沖要去外地某企業的慶典上唱歌,正巧綠綠也要去外地一家雜志社參加筆會,家裏沒人給金魚喂食、換水,綠綠就提議把它送人。周沖堅決不同意,而且大發脾氣。後來,他專門委托一個好哥們幫他代養了。幾天之後,他演出回來,第一時間就去把它小心翼翼地接了回來。

也許,周沖和他的前女友真的互相發過什麽死誓,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最後是那個女孩提出了分手,於是她被某種力量變成了周沖的寵物。不然,為什麽這條金魚的眼神如此怪異?為什麽周沖不給它買一條同類做伴?為什麽他堅決不同意把它送人?為什麽他從來不曾吐露過那個女孩的下落?

想到這些,綠綠感到身上發冷了——如果,這條金魚真的是周沖的前女友,那太可怕了,她日日夜夜在魚缸中靜靜遊動,依靠一點點氧氣和一點點食物活著,它的生命只剩下了一件事,那就是觀看周沖和綠綠的生活,包括他們吃飯,睡覺,聊天,吵架,做愛……

綠綠說話了,她對著金魚說話了,在這樣死寂的夜裏,她感覺自己的行為十分恐怖:“你……是她嗎?”

金魚在水中一動不動,只是死死盯著她。它的靜默令人生畏。

綠綠想走過去,仔細看看它那雙永遠睜著的眼睛,但是她缺乏勇氣。她被自己的猜想嚇住了。

她只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然後就慢慢退回了臥室,把門關上了。

躺在床上,她又感覺自己的猜疑很荒唐。現實不是童話,一個女孩怎麽可能變成一條金魚呢?

不過,她還是感覺有什麽東西硌著她的神經——噢,是那雙眼睛!它藏在某個空間裏,一眨不眨,每時每刻注視著綠綠的一舉一動和所思所想。

這雙眼睛不在電腦裏,不在這套房子裏,而是漂浮在整個世界的上空。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每個人的世界裏都高懸著這樣一雙眼睛,有點類似天上的月亮,好像只有一輪,其實每個人都有一輪。

綠綠徹底失眠了。

如果說沒有什麽眼睛,為什麽玩遊戲的時候,到了關鍵時刻就卡?太靈驗了,用巧合根本解釋不了。

還有玩牌的時候,為什麽運氣好了把把都是好牌,運氣背了把把都是爛牌?四個人玩牌,總好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哪個空當兒裏,一聲不吭。很多人都有這樣的體驗,大家都在說,卻沒有一個人能說清究竟是怎麽回事,說多了也就不再說。

同理,運氣好的時候,總是有喜訊,辦什麽事都順利。運氣背的時候,總是有糟糕的消息,喝涼水都塞牙……

綠綠試圖破解這些奧秘。

假如找到謎底,她就不再怕什麽眼睛了。

把人生當成一張圖表,以日子為單位,隨手扔上去幾把米,米粒稠密代表運氣好,米粒稀疏代表運氣糟,那麽必定有的地方米粒多,有的地方米粒少。如果無比均勻,每個單位都撒著相同數量的米粒,那才是無法解釋的。到了米粒多的單位,我們會說:這些日子我的運氣真好啊!進入了米粒少的單位,我們就不會算進“這些日子”了,否則的話,我們的運氣就不是那麽好了,我們也不會那麽沾沾自喜了;同樣,到了米粒少的單位,我們會說:這些日子我的運氣真背啊!進入了米粒多的單位,我們也不會算進“這些日子”了,否則的話,我們的運氣就不是那麽背了,我們也不會那麽抱怨了。既然一切都是偶然的,那麽,有些單位的米粒多,有些單位的米粒少,有些單位的米粒肯定就不多不少,日子平平淡淡地過,我們也就沒理由感慨什麽運氣不運氣。在我們大驚小怪的時候,必定忘掉了我們曾經度過那麽多平平淡淡的日子。我們在感慨運氣好與壞的時候,一定是人為地取自某個時段,這樣運氣之說才成立,如果接上轉運之後的日子,那就失去了規律。我們不會這麽做。六個單位裏的米粒多,我們專門說這六天的運氣,那麽當然好。兩個單位的米粒少,我們專門說這兩天的運氣,那麽當然糟。如果以一輩子為單位呢?我們會發現,根本不存在什麽運氣不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