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2

撒拉森走了好幾個小時,只靠著微弱的星光指路。離開垃圾場後,他穿過灌木叢,沿著運河往下走,直到終於看到一條搖搖晃晃的小橋。

他過了橋,又沿著蘆葦叢生的運河走了好幾裏,這才看到他需要的:一輛破舊的四輪驅動汽車生銹的底盤,半淹沒在發臭的渾濁河水中。

他把注射針、特拉司的皮夾和其他財物放進那個塑料冰盒裏,上頭再壓著一堆小石頭,扔進了運河中。

然後他滿懷遺憾地舉高手槍,手臂往後拉—除了他父親的《古蘭經》之外,這把槍是跟隨他最久的東西,但這槍是謀殺特拉司的兇器,他實在不能留著。他把槍丟得很遠,落在那個生銹底盤旁邊的水中。如果警方沿著運河找,用金屬探測器在水裏探索,在這裏發現了金屬反應,也只會以為那是汽車的一部分。

接著他加快腳步,朝著遠方大馬士革的燈光走去。

四個小時後,他腳痛又全身臟兮兮地來到巴士站的行李寄存櫃台,把那張卡紙票根遞出去,取回他的行李箱和醫藥包。他打開行李箱的密碼鎖,拿出薄薄一卷鈔票,付了行李寄存費,又給那個服務員一鎊,借用了一下小浴室。

還要等兩個小時,第一班前往黎巴嫩邊境的巴士才會發車,從那裏才能換車去貝魯特。他就利用這兩小時修剪胡子、洗澡,刷洗得差點都要破皮了。他從行李箱裏拿出西裝、襯衫、領帶穿戴好,然後把兩瓶偷來的小玻璃瓶(外頭的藥品標簽已經撕掉)放進醫藥包裏,就跟其他的瓶子和藥品放在一起。等到他走出浴室,拿著護照和行李,看起來完全就像他所宣稱的身份:一個虔誠的黎巴嫩醫生,剛去難民營服務過,現在正要回家。

他把扮演巴勒斯坦人時穿過的臟衣服放進一個塑料袋裏,又買了皮塔口袋餅、水果、茶吃喝了。後來走向那輛破舊的巴士時,就把臟衣服放進一個大型的慈善捐衣箱。除此之外,他中間只停下來把那頓餐點吃剩的垃圾丟進一個垃圾箱,雖然旁人看起來完全沒有異狀,但那些垃圾其實很重要。

剛過4點時,他在巴士上一個後方的座位坐下,將近一個小時後,特拉司的兩個兒子一再擴大搜索圈、耽誤許久之後,被野狗打架的聲音所吸引,找到了他們父親的屍體。

盡管是在這個不敬的時間,而且這一天又是伊斯蘭最重要的假日之一,但這兩個兒子身為秘密警察,很清楚該打電話給誰。這個消息通知了政府的最高層,很快地,全國的秘密通信網絡中,就充滿了電話交談和手機短信的電波。

“梯隊系統”情報網全都予以收集起來。

“梯隊系統”從不疲倦、從不睡覺。它在廣大空蕩的空間中巡邏,不需要空氣或食物或舒適的環境,像一個沉默的竊賊,在全世界的光纖網絡節點恣意來去,指揮著全球各地軍事基地的無數雷達罩(狀似巨大的高爾夫球)。這個系統由五個英語系國家在冷戰期間建立,以巨大的衛星和計算機網絡,全面竊聽著地球上的所有電子通信,機密得連這些國家都從不承認其存在。

這個系統每十億分之一秒所收集到的幾千兆信息,會下載到美國馬裏蘭州密德堡國家安全局總部的一組超級計算機上,以高度機密的軟件利用關鍵詞、詞組,甚至是演說模式,予以辨識,從中找出任何值得進一步分析的片段。

那一夜,大馬士革有很多片段。“梯隊系統”聽著特拉司的一個兒子悲痛地打電話給他姐姐,說起接下來會針對可能下手的政治異議人士和敵國,展開最嚴厲的打擊手段。“安拉保佑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吧。”他說。

美國情報單位的分析師評估了這些攔截到的訊息,也做出了類似的結論—特拉司素以殘酷聞名,一定有很多人樂意拿他去喂狗。一個阿拉伯窮國的報復殺人事件,對美國的國家安全實在沒有什麽影響,於是這件事很快就被丟開了。

這是個嚴重的錯誤。敘利亞的國家單位也犯了同樣的錯:在這個假日的淩晨時分,他們並沒有立刻關閉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