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訣別終有時(二)

“放心。”祖甲聽了祖庚的話,微笑著點點頭,此刻,他已經無需再多掩飾了,他有肯定的名分,背後有空的支持,而且對於銘文神能的理解和掌握,亦超越了我,這個世上,再沒有誰能威脅到他:“這王位即將屬於我,任何人的生死榮華,都捏在我的手裏……”

我不願再聽下去了,唯恐祖庚會受不了祖甲的言語,馬上讓人把祖庚擡回寢宮。

祖庚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我把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愉快的或不愉快的事情,完全拋下,只想在這個時候陪他走完人生所剩的短短一段路。他不再是商的王,他只是我一個無法被公認的親人。

冊立大典結束之後,祖甲隱然成為了王宮的新主人,除了莫臣還有一直侍奉祖庚的那些仆役,其余的人,都離開了寢宮。宮裏在張燈結彩,修葺殿宇,為祖甲正式繼位做準備,一片洋溢的喜慶中,祖庚的寢宮變成被人遺忘的角落。

我一直都在陪他,但是每天他都只能保持短暫的清醒,其余的時間,都在昏睡中度過。一天,兩天,三天……我食不知味,在寢宮陪了他一個多月。在正常情況下,我是不可能耗盡體力的,然而陪伴祖庚仿佛比最繁重的勞作還要辛苦,這一個多月,我明顯瘦了一圈,熬的精神昏聵。

“寧侯,去歇一歇吧,這樣下去,會熬壞了神。”

我看了看病榻上的祖庚,他依然在昏睡著,沒有一點知覺,煎熬,不是對身體的摧殘,而是對精神的折磨,我的確感覺自己有些撐不住了,留著莫臣在這裏照看,自己到寢宮旁供仆役休息的小屋裏去睡一睡。

我很少會睡的這麽快,身子一沾床,就進入了夢鄉,可能是疲累到了極點。這一覺睡的很沉,沒有人打擾我,也沒有做夢,但是睡著睡著,我驟然驚醒了過來。

我心裏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或許是心靈得到了些許感應,醒來的同時,一眼就朝著寢宮望過去。

一種冰冷的感覺,順著雙眼,仿佛瞬間就遍布了全身,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這時,已經是深夜,寢宮裏燈火通明,但是,我能預感到,祖庚的大限,就在今夜。

想到這裏,我連鞋都來不及穿,沖出小屋,直奔寢宮。當我沖進寢宮的時候,祖庚已經醒了。

我沒有說出一句話,在我沖進寢宮的同時,外面閃起了連串的火把光,一片雜亂急促的腳步聲隨著火光而來。轉眼間的功夫,腳步聲已經來到寢宮大門外,沒有人通報,寢宮外的侍衛都被撤去了,來人直接推門而入,夜間的風從洞開的殿門吹進來,讓滿殿的燭火都在搖曳晃動。

祖甲來了,不得不承認,他和祖庚畢竟是親生兄弟,在祖庚彌留之際,我感應到了祖甲同樣感應到了。

“殿下,你太過無禮了。”莫臣冷眼注視著祖甲:“王上仍在,你當持人臣之禮,這樣冒然闖入,是要獲罪的。”

“誰來定我的罪,你麽?”祖甲的表情還是恭謙的,因為多少年以來,他一直都戴著這張質樸的面具,只不過他的語氣裏,充滿了自傲和不屑:“布衣會,死的死,殘的殘,黃公的模樣,你還否記得?若是記得,又怎麽會這般無禮呢?”

“我記得。”莫臣不可能忘記黃公被銀雷劈死的那一幕,但是他毫無畏懼:“就因為記得,才會要你對王上持臣下之禮……”

“罷了……”祖庚回光返照,很罕見的在夜間保持著清醒,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去爭執什麽君臣禮節,實在沒有必要,祖庚不願讓莫臣再和祖甲結仇,他很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或許天亮之後,這個帝國的統治者,已經會是祖甲。

“哥哥,你貴體無恙?”祖甲帶著笑容,一步一步走到了祖庚的床榻前,他分明已經感應到祖庚大限將至,卻還是在這裏佯裝關懷。

這時候,我只覺得祖甲的面孔,讓人隱隱想要作嘔。

“我的大限已到,你可繼位為商王了。”祖庚望著祖甲,眼神中多余的情緒,已經被無奈所磨滅:“只盼你體恤百姓,將祖宗留下的江山治好。”

“這些,何需你來教我?”祖甲如同一個勝利者,在二十多年的忍耐中,終於盼來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刻,他站在祖庚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這個自己曾經虔誠跪拜的兄長,人君:“我做王上,必然會比你強一些的。”

“你……”祖庚想要放下一切,但是祖甲在這個時候依然出言不遜,讓祖庚的面孔憋的一陣通紅,想要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

“到了那邊,萬望替我跟父親磕頭。”祖甲的笑容陰森可怖,他受制於環境,這麽多年不得不卑躬屈膝,連王都都不敢回,如今總算到了翻身的時刻,他仿佛要把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盡數在祖庚死去之前發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