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一雙眼睛

暴雪肆虐的夜晚仿佛還沒有過去,走在歸途上,我有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我一直在捫心自問,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感性,為什麽心裏明明做好了打算,卻在關鍵時刻,被性格的另一面擊敗。

“寧侯……”老神背著老純狐的屍體,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從稀裏糊塗的狀態裏恢復過來,但他的腦子基本清醒了,不無擔憂的回頭看看,又對我說:“今日放過朵骨榮,我擔心,遲早會有大禍的……”

“不要說了。”我制止老神的話,心裏本來就為了這件事而上下忐忑,他這麽一說,更讓我心情煩亂。

我和老神帶著小純狐走了至少大半天時間,一路上我很小心,害怕除了鬼方大巫師之外,還有另外的伏擊者,不過沿途很安靜,祖甲畢竟要給世人裝裝樣子,不可能一直明目張膽的呆在王都,他和鬼方大巫師之間的聯絡不會那麽及時。

大半天之後,雪終於停了,不用頂風冒雪,路就好走了一點。辛辛苦苦走出丁山,偶爾能見到一些山民,在大雪放晴之後跪在田間地頭,祈禱上蒼,老神說下了這樣一場大雪,預示著來年會是個好年景。

可是,我的心情一直是緊張的,莫名的緊張,在過去,雖然經歷的生死關頭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也就是這一次,讓我真正深刻的體驗到了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

我並不後悔會放過鬼方大巫師,然而我沒有能力去阻止他逃脫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我望著一望無垠的雪地,心想,或許那都是命運吧。

接下來的路走的很順利,雖然沒有馬匹,但我們還是平安的回到了王都。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讓老神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跟誰都不能亂說。

我遠歸而來,小紅花很高興,她不知道我和鬼方大巫師已經進行了一次生死之間的搏鬥。

她笑的很好看,就好像這冰天雪地中一朵正在盛開的花,也只有看著這張如花一般的笑臉,我才會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我收養了這條小純狐,本來,我帶著老純狐的屍體,是想試試,狐膽還能不能用,可是看到這個毛茸茸的小家夥,我又不忍心。我覺得,這個世間沒有什麽生命是不眷戀母親的,無論人也好,狐也好,母親就是自己頭頂的一片天,我為了救自己的母親,不惜涉險去捕獵純狐,小純狐又何嘗不是為了母親而拼命?

當然,我有很多辦法可以瞞著小純狐,把老純狐屍體裏的狐膽取出來,但我沒有那麽做,在我看來,這個小家夥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我不能欺騙它。

回到王都的第二天,我就進宮去見祖庚,所幸的是,祖庚派出去的人獵到了兩條狐狸,但他們捕不到純狐,只是普通的狐狸,沒有純狐狐膽,只能加一加狐膽的用量。

“但願,朵骨榮的巫方,會有用處吧。”祖庚默默的閉上眼睛,在祈求上天。

之後,祖庚派人去找鬼方大巫師,我坐在旁邊,不能插話,心裏就琢磨著鬼方大巫師能不能來。雖然雪夜裏沒有殺掉他,但他的傷非常重。我猜測,鬼方大巫師會找個借口推脫。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祖庚派出去的人很快就請來了鬼方大巫師,他還是從前的老樣子,身軀縮在寬大的黑袍裏面,從表面上看起來,好像看不出什麽,不過我卻可以察覺,他在強撐,身軀的創傷不可能一天兩天就恢復過來。

鬼方大巫師和我一樣,沒有流露任何多余的表情,拿了那些巫方所需的材料,就去配制巫藥。

巫藥很快就配制好了,我和祖庚親自送到了花園後的籬笆小院,鬼方大巫師配制的巫藥不能說沒有用處,裏面的幾味配方都是千辛萬苦找到的奇珍,可遇而不可求,母親服下之後沒有多久,蒼白的臉上,竟然有了淡淡的血色,精神也健旺了一點。

“母親安好,便是我們的福分。”祖庚很高興,說要去祭天祭祖,叩謝對母親的庇護。

母親的笑容是久違的,我看在眼裏,卻疼在心裏,我比祖庚明白,這個難以配齊的巫方,也只不過有暫緩的作用,它不能保住母親的命。

人,可能都是這麽糊塗的,他們知道很多道理,知道這個世上不可能有真正的永恒,但當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將要逝去的時候,他們還是會不甘,會去做一些無謂的努力。

我的努力,可能也是無謂的,而今只能過一天算一天。至少母親不會馬上離開,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我仍會像那些糊塗人一樣,去盡自己的一份力。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個雪夜裏對鬼方大巫師的打擊讓他老實了,寒冬最後的兩個月裏,王都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鬼方大巫師沒有任何的異動,祖甲常年不在王都,也沒有什麽動靜,日子過的很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