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風雪夜(九)

那顆很大的腦袋出現的一刻,一股血腥的氣息就順著毛孔侵蝕著我。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楚,兩顆利如刀刃的獠牙。

我自然而然的產生了躲避和反抗的意識,在這顆腦袋還未真正撲到臉前時,擡手就那銅鏡砸了過去。

嘭……

巨大的腦袋連同積雪下面的身軀一下子被銅鏡拍散了,但是散去之後,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四分五裂的軀殼又重新聚合到一起。

我心裏驟然一緊,這個時空裏,沒有太多的生活內容,每天茶余飯後能做的事,就是交談。我知道小紅花心裏不好過,總是盡力抽時間,和她說一些有趣的事,每每我感覺壓力大,心情不安時,她也會跟我聊點上古的傳說。

她跟我講過,在鬼方部落的傳說裏,部落的遠祖在蠻荒和原始的環境中苦苦的掙紮,以求生存,鬼方的祖先曾經得到天神的幫助,天神賜予他一頭神獸,這頭神獸的名字,叫做“荒”。

荒是世間沒有的猛獸,兇猛無匹,鬼方的傳說裏,他們的遠祖就是靠著荒,帶領當時非常貧瘠弱小的部族在險惡的環境下繁衍生息。荒也就成為鬼方人祭祀的神靈,每次祭祖時,都能看到遠祖的神像旁邊,有一頭用泥巴捏出來的荒的形體。

小紅花講述這些的時候,我就知道這肯定是無稽之談,荒可能存在,但那也只不過是鬼方人的遠祖豢養的一頭猛獸,用來幫助捕獵,禦敵。

鬼方的遠祖早就化作了塵土,荒也死去了很多很多年,如果在這時候還能看到傳說中的荒,那麽這一定只是荒的一縷靈念。

換句話說,它只是一條虛無的影子。

想到這裏,我心裏就沒有那麽緊張了,虛無的,一切都是虛無的。

荒在雪地裏滾了一下,轉頭重新猛撲過來,我的情緒漸漸穩定,這種虛無的幻影,銅鏡只需要一拍,就能把它拍散。

與此同時,我也明白了鬼方大巫師的用意,他在丁山狩獵的時候就吃過銘文殺機的虧,他知道我可以勾動銘文殺機,借刀殺人。所以鬼方大巫師根本不露面,他運用巫術,召喚出那些已經軀殼腐朽,但靈念不滅的“虛影”,這些虛影早已經沒有生命,就算銘文殺機,也無法把它們剿滅。

念頭轉動之間,荒已經到了跟前,我覺得自己手裏的銅鏡足以擋住它,但是當荒淩空躍來的時候,它龐大的身軀猛然在半空一轉,銅鏡啪的拍到了它的後腰上,荒的半截身子像一團泡沫,頓時灰飛煙滅。

然而,荒嘴巴裏那兩顆如刀鋒般的獠牙,在我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這是真實的創傷,肩膀一痛,血就流了出來。

我心裏一驚,銅鏡又把荒的半截身軀打散,後退了一步之後,扭頭一看,肩膀上的傷口深的嚇人。

這一次,我剛剛穩定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波動不安,我原本以為這種僅剩了一絲靈念所化的虛影,最多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可是我完全沒有想到,它能帶來真正的外力傷害。

這樣的傷口對我來說不算什麽,鮮血只流了一下,長生訣就把傷口快速的彌合了。但我能想象的到,如果形勢不改,對我極其不利,荒是虛影,是打不死的,如果每次交鋒,都要給我造成不同程度的傷,那麽我能有多少鮮血可流?

嘩……

被打散的荒在前面的雪地裏龍卷風似的卷動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原狀,我一邊小心的應付,一邊就在不停的觀察鬼方大巫師躲藏之處,不把他找出來,這無休無止的幻境,會把我活活困死熬死。

嗚嗚……

在荒第三次猛撲向前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號角聲,那聲音有點虛無飄渺,和巫咒聲一樣,仿佛是在時間的長河裏流淌穿梭了許久許久,號角聲帶著金戈鐵馬的錚錚之聲,一股陰風夾雜著濃烈的殺氣,從荒身後的黑暗裏,狂潮一樣的湧動。

我驚呆了,在荒身後的黑暗中,沖出了千軍萬馬,我像是陷入了正在鏖戰的沙場上。

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僅憑想象,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人在戰場中,渺小的連一粒沙子都不算,生命如同野草,分分秒秒的時間就會被無情的剝奪。鬼方人彪悍善戰,他們的生產力很落後,然而僅憑著流淌在這個種族骨子裏的鐵血,就征服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部落,給當時最強大的殷商帶來嚴重威脅。

鬼方人四處征戰,每次大戰之後,他們都會全力的收殮戰死者的遺骨,然後帶回祖地埋葬,他們相信天,也相信靈魂,他們認為戰死者並沒有真正死去,只不過是變成了不滅的靈魂,守護自己的部族。

從古到今,鬼方人進行的戰爭已經不計其數,有多少人在戰鬥中死去,也不得而知,但那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