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秋狩(五)

祖庚很少發怒,在所有人的印象裏,他一直都是一個綿軟溫和的人,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而且他的身份是天下共主,當他此刻開始發怒的時候,沒人再敢出聲,龐大的衛隊就在身後,鴉雀無聲。

“說!”祖庚看著鬼方大巫師一言不發,就有種被蔑視的感覺,他的臉紅的像是要滴血,指著鬼方大巫師:“為何悄悄跑到丁山!為何弑殺寧侯!”

幾個跟隨祖庚來到丁山的重臣都在衛隊前面,鬼方大巫師受武丁的信任,在王都立足這麽多年,已經發展了一批屬於自己的勢力,祖庚手下的百官裏面,絕對有和鬼方大巫師串通一氣的人,但鬼方大巫師所做的事極為過分,有人想說情,卻不敢開口,在衛隊那邊猶猶豫豫。

我暗中看了看祖庚,祖庚是出名的孝子,封我為候的命令,是王後傳達的,弑殺我,就是違逆了王後的意願,祖庚不能容忍。

而且更重要的是,祖庚對某些事,心裏是清楚的,他從來都沒有武丁那種雄才大略和駕馭群臣的手段,但這不代表他什麽都不在乎,他也想樹立自己的權威,鬼方大巫師擅離職守,襲殺寧侯,已經完全無視了祖庚的存在。

兩層原因讓祖庚的怒氣勃發,鬼方大巫師越是沉默不語,祖庚就越覺得被輕視,他的聲音漸漸淩厲起來,輕易不發怒的人一旦生氣,怒火就會滔天。

唰……

沒有人規勸祖庚,祖庚氣到極點,轉身就從身後一個侍衛身上拔出劍,二話不說,揮劍朝鬼方大巫師的頭上砍落下來。

“你膽子太大了!”

這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祖甲大喊了一聲,快步上前,指著鬼方大巫師,滿臉都是怒容。

“你敢違抗大王之命!萬死難咎!”祖甲好像比祖庚的怒火更盛,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大罵:“你是什麽身份!當初若不是先王網開一面!你早已經被挫骨揚灰了!先王對你有知遇之恩,讓你指掌權柄,輔佐王兄!你膽大包天,違逆先王重托,你對得起先王嗎……”

祖甲越說越氣,義憤填膺,但是他一口一個先王,說著說著,就讓旁邊的祖庚放下了手裏的劍。

祖庚對他的父親武丁有深深的敬畏,這是從幼年開始就萌生在心裏的印象,就算他長大成人,獨自管理這個國家,但武丁的影子,已經烙印在他心頭。鬼方大巫師是武丁遺命輔佐祖庚的人,在武丁臨終前,肯定也對祖庚進行過囑咐。祖庚的性格導致他不敢違背武丁的遺命。

我不說話,但比誰都清楚,祖甲看似在嚴厲的指責呵斥鬼方大巫師,其實是在不斷的提醒祖庚:不要忘記先王的囑咐。

“一個異族,在朝中身居高位,放縱不法,國法天理難容!”祖甲仿佛也說的怒火滔天,不由自主的拔出身上的佩劍。

“罷了……”祖庚把手裏的劍丟在地上,他的身體太差,連番奔波,再加上發怒,頓時有點站不穩腳,身子微微一晃,無力的擺了擺手:“罷了……”

“若不是大王發話,今日必對你嚴懲不貸!”祖甲可能一直都在等祖庚這句話,氣哼哼的也丟了手裏的劍,轉身看著祖庚。

當他轉過身的一刻,表情完全變了,滿臉都是關切和緊張,小心翼翼的扶著搖搖欲墜的祖庚。

“先王的遺命,我絕不敢忘記。”祖庚看著鬼方大巫師,臉上的怒意在漸漸的消退,有氣無力的說道:“這樣的事,以後不要再發生……”

身後的侍衛看到事情差不多了,趕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祖庚,祖庚站都站不穩了,實在沒有多余的力氣,轉頭看看我:“來人,給寧侯治傷……”

衛隊中立即有人在不遠的地方紮營,讓祖庚安臥休息,現場亂糟糟的,我回頭看了看,在衛隊趕來之前,小紅花已經消失了,估計是不想讓人發現,所以提前躲藏起來。

等到祖庚一走,老神急匆匆從人群外圍跑過來,想攙著我。我還是全力關注著鬼方大巫師,表面不動聲色,但心裏卻波瀾起伏。

事情果然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鬼方大巫師和我一樣,都是不會被銘文殺機徹底絞殺的人,這樣一來,以後的情況或許會更加復雜。而且祖甲的所作所為同樣耐人尋味,他絕對不是一個為了規避閑話而自甘離開王都的無欲之人。

老神在衛士的幫助下,搭起了一頂帳篷,我進去之後,祖庚派的巫醫就跑來給我看傷,我草草敷衍了一下,把對方打發走。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出了這樣的事,狩獵的那些人就老實了很多,各自呆在各自的帳篷裏,不敢來回亂走動。

“鬼方大巫師走了沒有?”

“還沒有。”老神在帳篷外面張望了兩眼,跟我說鬼方大巫師身邊有一些嫡系,都是血統純正的鬼方人,這些人也搭了帳篷,鬼方大巫師就在帳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