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大忠亦大惡

我的感覺並不是沒有道理,祖甲那張質樸的臉,還有充滿了誠摯的眼睛,一直在面前晃動,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可是我不動聲色的想,把他出現之後的所有細節全部回憶一遍,就更加確定的自己的想法。

祖甲從一出現開始,就給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他的謙和,低調,樸實,都讓人好感大增,就算之前對他會有什麽意見,見到本人以後也都漸漸消失了。

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來來,今天我們不需別人服侍,自斟自飲。”祖庚看到我和祖甲一前一後把酒飲盡,也非常高興,親自把酒替我們斟滿。

我繼續端著酒,又看了祖甲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看到他的時候,我很懷疑,這個世界上難道真有可以把自己情緒完全隱藏的人?我從卷入銘文事件以後,經歷了很多事,見過很多人,我的眼睛雖然不能說洞察一切,但我絕對可以捕捉到一個人最細微的表情和情緒變化,繼而推測出他的內心想法。

但是,我從祖甲身上,什麽都看不到,甚至透過他的眼睛,也看不穿那片質樸的目光背後,到底隱藏的是什麽。

當時我在小郎山被狩獵的王都貴族發現,馬上引起了所有人的關注和重視,就是因為我的樣子和祖庚太相似了。今天見到祖甲,我才知道,原來這兩個親兄弟的模樣,也是如此的相近。

我感覺,如果我們三個人呆在一個光線不怎麽明亮的地方,讓陌生人來分辨,他可能會在短時間內產生幻覺,感覺是不是自己看花眼了,一下子出現三個一模一樣的人。

我相信,無論任何人,突然看到一個和自己長相極其相近的人的時候,都不可能保持絕對的淡定,尤其是在遙遠的殷商時代,當時的人對什麽遺傳基因之類的事情還沒有任何概念,如果見到兩個很相近的人,就會覺得那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是個奇跡。

在我來到王都的時候,祖甲早已經在王都之外漂流了一年多,他沒有見過我,在交通和通訊非常落後的年代,他甚至不可能知道王都出現了一個和商王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但今天祖甲風塵仆仆的趕回來,見到我,他的表現,太淡定了,從示好,表示祝賀,再到一起飲宴,他沒有表露過一絲驚訝和好奇。

這說明什麽?這只能說明,祖甲要麽早已經對我的底細了如指掌,要麽就是他的心裏素質強大到不可動搖的地步。

如果這樣想的話,這個人,隱藏的真的太深了。

我這樣感覺,但不能說出來,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今天是冊封大典,恰好祖甲又臨時趕回,祖庚的興致非常高,他常年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不堪,鮮少有這樣高興的時候,祖甲好像也因為祖庚的高興而分外喜悅,三個人在偏殿裏自斟自飲,酒到杯幹,盡管酒勁不大,但是酒就醉人,喝到後半夜,祖庚明顯多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的性格根本不適合去統治一個龐大的國家,如果讓他安安心心的做一個閑散的貴族,那麽他的生活可能會過的更好一些。

失去父親,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母親,國家的內患外亂,每天堆積如山的各種事物,讓祖庚的壓力太大,他還不能對任何人流露出自己的疲憊和煎熬,強行忍耐承受,忍到這時,估計是終於忍不住了。祖庚借著酒意,開始哭,低低的傾訴自己的不幸,越哭越傷心。

祖甲一下子就跪倒在祖庚面前,緊緊拉著他的袖子,誠惶誠恐的致歉,安慰。這一幕真情流露,看的我鼻子也隱隱發酸。

然而,我望著祖甲的背影的時候,總是感覺,他的真情之後,一直有一團模模糊糊的,我所看不清楚的東西。

夜深人靜,外面參加宴會的貴族和官員終於散去了,祖庚醉的不省人事。祖甲輕輕把祖庚扶好,讓他平臥在座墊上,帶著一絲歉意,表示祖庚的失態只是很偶然的。

“寧侯,你還沒有建府,今日大典,勞累一天,就在宮中安歇一晚吧。”祖庚很誠懇的說:“我在這裏照料兄長。”

“我不累,今天喝的還不盡興,我們繼續。”我其實真的有點累,但不能走,模模糊糊的祖甲,讓我心神一直不安,現在偏殿沒有任何人,我不能丟下醉的不省人事的祖庚。

“那今日陪寧侯一醉方休。”祖甲很憨厚的一笑,絲毫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

我們就這樣一杯一杯的喝到天亮,等到王宮裏的人重新開始一天的忙碌時,我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這裏。

老神在宮外等了我一晚,但這貨肯定沒有虧待自己,隨身帶著一塊毯子,睡的很香。我一出來,老神就非常殷勤的引我上車,在旁邊一個勁兒的謝恩,說他們家幾代都是奴隸,如今他跟隨著我,總算是光宗耀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