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暗之卷三 噩夢 ](第4/7頁)

“這個很有道理啊。”賈繼光一邊聽一邊點頭,“可是我不知道你講它的目的是什麽?”

“事實上,這個推理是錯的,賈隊長。”段一說,“薩麗最後也沒有被判有罪。”

“啊?”

“我問你一個問題。”段一微笑道,“假設你買了一張三十選七的彩票,中獎號碼有兩個可能,第一個是3,4,5,6,7,8,9;第二個是2,5,8,11,19,23,27。你說哪一種號碼的中獎概率高?”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第二……呃……”賈繼光沒有把話說完,便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是的,我們很多人第一時間會主觀上覺得第二種的中獎概率高,因為與第二種雜亂的數字相比,第一種顯得太整齊了。但實際上,兩個數字的中獎概率是一樣的。我們覺得第二種概率高,是因為我們把這個問題在潛意識裏偷換成了‘七個中獎號碼完全不連續,與七個中獎號碼完全連續,哪個概率高’,但這並不符合問題的實際意思—兩組特定號碼的中獎概率。”

“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現實生活中,概率論很容易被誤解。一些比較奇特的事件發生概率低,但並不意味著它不是沒有可能發生,只不過事件比較奇特,吸引了更多人的關注,才讓它顯得更沒可能。”段一說道,“同樣的邏輯可以用來解釋周家的雙胞胎問題。連續幾代人都生出雙胞胎的概率確實是極低的,但是,如果我們換一種情況呢?假設有一個家族,第一代人生了一個男孩,第二代人生了一對雙胞胎,第三代人生了一個女孩,第四代人生出了一對連體嬰,第五代人連續生了三次,前兩次因為基因缺陷夭折了,第三個卻生出了一個陰陽人。賈隊長,你覺得這樣家庭的概率高不高呢?”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的。”段一點點頭,“如果是嚴格按照概率論來計算,這樣的家庭出現的概率也是極低的,但是,即便我們周圍有這樣的家庭,我們一般也不會過多的關注這個家庭,因為它連續五代人的生育狀況是比較雜亂的,沒有太高的‘存在感’。相反,如果連續幾代人生出來的都是雙胞胎,即便從概率計算上講,它可能並不比我剛才講的這個出現的概率低多少,但由於雙胞胎的生育狀況是‘整齊一致’的,更吸引人眼球,所以更會讓我們產生‘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好低啊’的感覺。”

“周家就是我說的中獎號碼為3,4,5,6,7,8,9的情況,而前面舉的那個五代人家庭的例子,就是中獎號碼2,5,8,11,19,23,27的情況。問題從來不是第一種情況的概率極低,而是第二種情況不吸引人注意。”

“你是在以此向我說明,周家的詛咒是子虛烏有的,它只不過是低概率事件發生後,格外吸引人的結果?”賈繼光問。

“說實話,我初次聽到雙胞胎詛咒的故事時,心理上也一直是帶著三分相信的。如今的這個結論,也是我思索良久想出來的。”段一笑道,“英國的那個案子也是如此。1999年,英國皇家統計學會的學者們走上法庭為薩麗辯解,他們提出了梅鐸教授對概率論運用的誤區:梅鐸混淆了個體概率與整體概率,1/8543的嬰兒猝死率是以全英國為大樣本統計出來的結果,但它卻忽視了薩麗樣本的特殊性,如果薩麗的家庭具有某些特殊的導致嬰兒猝死的因素,甚至薩麗家族本身就帶有容易導致嬰兒猝死的基因,那麽事件發生在薩麗家中的概率就不是1/8543,而有可能更高,甚至接近於100%。另外,發生概率低不等於不可能發生,如果‘英國一百年才會發生一次’就意味著‘英國不會發生’的話,這簡直相當於承認了每過一百年,就會有一位母親因為倒黴而被誤判為謀殺罪。最後,皇家統計學會學者們的辯解被法官采納,薩麗無罪釋放。”

“這聽起來不是挺好的嘛。”

“不。我剛才說了,老百姓們很難理解這種冷冰冰的邏輯推理,薩麗雖然打贏了官司,但她的鄰居和朋友們卻都深信薩麗是個殺人犯。薩麗就在這種冷漠和仇視中自暴自棄,天天酗酒,律師工作也不見起色,沒過幾年就憂郁而死。”段一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其實也跟周家的詛咒是一樣的。人對於一件事的態度會受到周圍人的影響,且這種影響又有很強的‘疊加’屬性。或許在一百年前,對於詛咒一事,周家倉和周家實起初並不信以為真。但由於是先父遺言,再加上那時候封建家庭的保守,兩兄弟一直處於一個‘周圍的人都認為詛咒是真的’這樣的環境,再加上接下來沒有生下孩子的周家實真的發生了災難,於是這種誤解就逐漸加深了。

“冷冰冰的數據和推理永遠不如周圍的言論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深,周家就在這樣的環境裏,不斷地加強雙胞胎詛咒的說法,以至於深信無疑。”段一說道,“說白了,這就是一種‘心魔’。如果我們在本案的偵破過程中也自帶著這一心魔,我想,真相可能就更難以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