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幕 ]

秋夜,沒有夜生活的偏僻小鎮,在時鐘走過九點後,開始漸漸陷入死寂。

天上看不到月亮,幾顆不發亮的星星根本看不出存在感。促狹的街道上凝結著一股靜謐的氛圍,路燈打下的白熾光芒間漂浮著幾只蚊蟲,與綠化帶上的樹影縱橫交錯,草叢中偶爾傳來野貓的叫聲,仿似嬰兒的啼哭。這麽一個透著陰郁氣息的夜晚,讓人感覺仿佛暗藏殺機。

街旁一個三層高的酒店,門頭上霓虹閃爍,二樓包間處一個落地窗裏還閃著燈光,裏面的人在推杯換盞間說笑著。這是鎮上的風雲家庭—周家—的家庭聚會,今天他們是在為一對老人慶生。兩位老人名叫周洪生和周嶽生,是一對雙胞胎,如今也是周家輩分最高的元老。

幾十年經商所造就的殷實家境使得周家在本鎮知名度極高。除了豪門之家外,周家更為引人矚目的是他們“雙胞胎之家”的奇特身份。包括今天過大壽的周洪生與周嶽生,二人的堂兄弟以及周嶽生的兒子也是一對雙胞胎。而且,兩個兒子在成年後竟分別與鎮上的另一對雙胞胎女孩結婚,婚後又各自生出一對雙胞胎!這種奇異的家庭情況受到了非常多的關注,也在無形中成為周家生意的最好廣告。也因為如此,近幾年來,周家的生活越來越富足,他們在鎮西買了一棟豪華別墅,在這樣一個貧窮的鎮上,它很快成為標志性的建築。

酒店的包間裏,數對雙胞胎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談笑著,這樣的景象讓人覺得甚是獵奇。緊坐在兩位壽星老人旁邊的是目前周家的當家人周彬軒,他是周嶽生的兒子。在這之前,周家的生意業務主要由周彬軒的雙胞胎哥哥周思賢打理,但在幾年前,周思賢於美國拓展生意時,積勞成疾英年早逝,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周家的事業重心逐漸轉移到周彬軒身上。今日兩位老人的生日大壽也是他主持的。周嶽生一邊小口呷著十年窖藏的茅台,一邊慢慢拍著兒子的肩膀,不時跟他耳語幾句,看這樣子,似乎是在托付周家的一系列重要事務。周彬軒認真地聽著,面露謙恭,還時不時地給他父親夾幾口菜,歡脫的女兒與家裏其他人打鬧著,不時地在周嶽生與周彬軒父子倆身邊穿過。

照此熱鬧的架勢,酒宴不過三四個小時,是肯定不會結束的。

席間,一位六十出頭的寸頭男人卻看起來相當不合群,他委身坐在酒席的一角,自斟自飲著,嘴唇上掛著酒席上各種佳肴混合的油花,兩只倒吊小眼睛四處瞄著周家的眾人,看起來極不友善。嘴角上勾著奇怪的笑容,不時地咧著嘴幹笑兩聲。他面露緋紅,一身酒氣,已經醉得很厲害了。

推杯換盞間,酒席上的所有人幾乎都沒跟他說過話,而他也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仿佛周家此刻的喧囂與興奮都與他無關。良久,許是男人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聊了,他一仰脖,喝掉了分酒器中的最後一小口酒,晃晃蕩蕩地站起來,從包間的偏門走了出去,之後沿著酒店走廊的墻壁,慢悠悠地向外面走去。包間裏,歡鬧的聲音一絲也沒有降下來,男人似乎是因為這個感到有些不快,他半握著的右手忽然向墻上狠敲了一下。

踉踉蹌蹌地,男人走出酒店,在街道上胡亂踱著步子。他似乎沒有明確的前進目標,行走方向任由被酒精麻醉過的意識支配。在飯店外面轉了幾個圈後,此人緩緩地拐進旁邊的一條沒有人的小巷,一邊哼著走了調的小曲,一邊走三步停兩步,緩慢又晃動地前進著。

這個人叫葉國立,如果不算此次參加宴會的周家的媳婦們,他是唯一一個不姓周的人。葉國立是今天的壽星之一周嶽生的大舅哥,也就是周嶽生的妻子葉月佳的娘家哥哥。周家龐大的產業裏,也有一小部分股份是葉家的。大約在一個星期前,因為有諸多重要的業務和決策需要進行商討,葉國立便來到了周家,而這次商討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因此葉國立罕見地受邀參加了這個家庭聚會似的慶祝。

但周家並不喜歡這個親戚,他不學無術,還是個酒鬼,經常會惹人厭煩。宴席上,如果不是葉月佳偶爾還能跟他說兩句話,葉國立簡直會瘋掉,他自己明顯感覺到了這種不受歡迎的氛圍,自顧自地喝著酒,很快便醉醺醺了。

“諸位,讓我們共同舉杯,再一次為家裏兩位老壽星慶賀,祝他們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周彬軒站起身來,拿著酒杯的手揮了一下,大家也紛紛站起來響應,乖巧的女兒此刻跑到周彬軒身邊,手中拿著的果汁與周彬軒的杯子碰了一下,“爸爸,我們共同祝願爺爺們生日快樂!”

酒店外的街道上,誰也沒注意到落單的葉國立。他一邊毫無目標地走著路,一邊嘴裏哼哼唧唧,眼神迷離。由於酒精對腦部的摧殘,葉國立看到的景象全部帶著重影,恍恍惚惚。他迷迷糊糊地在小巷裏走了一陣子,緊接著就因為酒精上腦,整個人癱軟在地,後背斜靠在墻邊。胃裏一陣翻滾後,他嘴中吐出了大量的食物殘渣,其中摻雜著茅台混合著胃液的怪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