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烏克蘭謝爾沃伊村|1933年1月25日|(第2/6頁)

奧克薩娜摸了摸兒子的臉頰。

“你能抓住它嗎?”

他微笑著,自豪地說道:

“如果我有一根骨頭的話。”

池塘已經結冰。奧克薩娜站在厚厚的積雪裏,想要找一塊石頭。由於擔心聲音會引起注意,她用圍巾包住這塊石頭,這樣在冰上砸出小洞的時候就能夠遮住聲音。然後,她放下石頭,準備蹚進那片黑壓壓的冰水當中,等她下水之後,才發覺真是寒意刺骨啊。只有幾秒鐘,她的胳膊就已經開始麻木,於是她加快了摸索的速度。她的手已經觸到塘底了,但除了淤泥,什麽也沒摸到。東西在哪兒呢?她心頭一陣恐慌,彎下腰,整個胳膊都沒到水面以下,來回地摸索,這時她的手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她的手指突然掠過一個玻璃瓶,她頓時放下心來,抓起玻璃瓶,拉出水面。她的皮膚已泛青色,就好像遭擊打過後的淤青。但她並不在意——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一個用瀝青密封的瓶子。她擦掉瓶身周圍的淤泥,凝視著瓶子裏裝的東西,裏面是一些小骨頭。

奧克薩娜回到家裏,發現帕維爾正在往火爐裏添加柴火。她將密封的瓶口放在火焰上方,瀝青熔化之後,濃稠的液體滴落在旁邊的余燼上。就在他們等待瀝青熔化的時候,帕維爾注意到媽媽淤青的胳膊,於是他抓起她的胳膊,幫助她恢復血液循環,他總能注意到她的需求。等到瀝青熔化之後,奧克薩娜將瓶子顛倒過來,開始搖晃。幾根骨頭鉤在瓶口沿上,她將骨頭扯出來,遞給兒子。帕維爾仔細地看了半天,用手指刮擦表面,又將每根骨頭都拿到鼻子跟前聞了聞。他挑了一根之後,準備離開。媽媽叫住了他:

“帶上你弟弟。”

帕維爾並不認為這是個明智的決定,弟弟的動作笨拙而遲緩。而且,不管怎麽說,這只貓只屬於他。他發現了它,也應該是他抓住它,這個勝利應該只屬於他。但他的媽媽又往他的手裏塞了一根骨頭:

“帶上安德雷。”

安德雷快滿八歲了,非常喜歡自己的哥哥。他很少出門,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母子三人睡覺的後面那間房間裏玩牌。這副牌是父親前往基輔之前,用紙片裁成正方形,粘在一起做成的臨別禮物。安德雷還在等著父親回家呢。沒有人跟他說,也許會等到意想不到的結果。他只要一想念自己的爸爸,就會在地板上耐心地玩牌,經常如此。他總是相信,只要自己一玩完這副牌,爸爸就會回來。這難道不是父親為什麽要在動身之前送給他這些牌的原因嗎?當然,他更喜歡跟哥哥一起玩牌,但帕維爾已經沒有時間用來玩耍了。他一直在幫媽媽幹這幹那,只有在晚上上床睡覺之前才能玩一會兒。

帕維爾走進房間,安德雷笑了,希望哥哥能和自己玩一會兒,但他的哥哥彎下腰,將牌攏到一起:

“先別玩牌了。我們要出門,你的輪胎靴在哪裏?”

安德雷意識到這個問題實際就是一道命令,他爬到床下去找他的輪胎靴,這是從拖拉機輪胎上截下來的兩根細長的皮條與一堆破布用細繩綁在一起制成的靴子,可以臨時穿一下。帕維爾一邊幫他將靴子系緊,一邊跟他解釋,只要安德雷完全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動,他們今天晚上就很可能會有肉吃。

“父親要回來嗎?”

“不是他要回來。”

“他迷路了嗎?”

“對,他迷路了。”

“那誰給我們帶肉呢?”

“我們自己去弄。”

安德雷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一個高超的獵手,他捕捉的老鼠比村裏其他所有男孩都多。這是安德雷第一次受邀陪他共同完成這樣一項重要任務。

在外面的雪地裏,安德雷小心翼翼地以免滑倒。他一路跌跌撞撞,因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似乎模糊不清。他只能看得清近在眼前的物體。如果有人能夠辨認得出遠方的人影——在安德雷看來,整個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他將這歸結為是經驗之談,並不是真的能看清。今天晚上,他可不想摔倒,讓自己出洋相。他要讓哥哥以他為豪,這對他而言,比吃肉更重要。

帕維爾在林子邊緣駐足,彎腰找尋貓在雪地裏留下的爪印。安德雷認為哥哥找尋爪印的技巧真是非同尋常,他帶著敬畏之情蹲下來,看著哥哥用手觸碰其中一個爪印。安德雷對追蹤或捕獵一無所知:

“貓是從這裏走過去的嗎?”

帕維爾點點頭,朝林子深處看了看:

“足跡很模糊。”

安德雷也學著哥哥的樣子,用手指繞著爪印問道:

“這是什麽意思?”

“這只貓不夠重,也就是說,我們不會有太多食物。但如果它餓了,給它一點誘餌,它就更有可能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