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特別法庭

法庭房間只有教室那麽大。一端放著五六條長凳,上面坐著衛兵和看守,中間夾雜著觀眾—中央委員和一些選定的官員。房間的另一端是法庭的三名成員,都坐在高背椅上,身前放著一張橡木桌子。他們頭上吊著一個三合板制成的大紅星,用三根鐵絲吊在天花板上。法庭墻壁的顏色和關利瑪斯的牢房墻壁一樣,都是白色的。

那三個人前方的桌子兩邊,還有兩個男人面對面坐著。其中一個在六十歲左右,穿黑西裝,系灰領帶,打扮得像是要去德國鄉下教堂做禮拜似的。另一個人就是費德勒。

利瑪斯在後排,坐在兩名看守之間。透過前排觀眾,能看到被警察圍著的蒙特,他頭發剃得很短,寬寬的雙肩,穿著那熟悉的灰色囚服。裝束很能說明問題,也影響著法庭的氛圍—費德勒穿著他自己的衣服,而蒙特穿的卻是囚服。

利瑪斯剛坐下不久,法庭主持人,就是坐在當中的那個人敲了一下鈴。利瑪斯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主持人竟是個女的,不禁打了個寒戰。也不能怪利瑪斯粗心,那個人五十歲左右,有著黑色的小眼睛,頭發很短,像個男人似的。身上穿著黑色的類似列寧裝式樣的衣服。她掃視了一眼全場,點頭示意衛兵關上門,沒有什麽開場白,立即進入正題。

“會議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了,要記住整個會議進程都是保密的。這是中央特別指定成立的法庭,我們也只向中央負責。我們將按適當的途徑聽取各方的陳述。”她例行公事地指著費德勒說,“費德勒同志,還是你先講。”

費德勒站起身來。對桌子周圍坐著的人點了點頭,從身邊的公文包裏拿出一沓在角上用黑線穿起的紙。

他說話的時候很安詳,利瑪斯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利瑪斯覺得他表現得很好,很像一個懷著遺憾的心情把自己上司送上斷頭台的人。

“有一個情況要先說明一下,也許有些人還不了解。”費德勒開始發言了,“在我把有關蒙特同志的報告送交中央的那一天,我被逮捕了,一起被捕的還有叛逃者利瑪斯。我們都被關了起來,我們都……被逼供,要我們承認這些指控都是迫害好同志的法西斯陰謀。

大家從我送交的報告中已經知道,利瑪斯是怎麽引起我們注意的。事實上是我們選中了他,引誘他叛變並把他帶到了民主德國。有個情況能充分證明利瑪斯狀況的真實性,那就是:他到現在還拒絕認為蒙特是英國特務,當然其原因我在後面會講到。所以,如果認為利瑪斯設計陷害,那就太荒唐了。因為對蒙特的指控是我們發起的,利瑪斯只是給我們提供了一條看似零碎卻很重要的信息。那使我們在過去三年中收集的證據連成了一體,從而獲得了證實。

在你們的面前放著這個案子的書面材料,所以對大家都了解的情況我就不再多說了。

對蒙特同志的指控,就是指控他是某個帝國主義國家的間諜。雖然還有如下一些指控—他給英國情報機構遞送情報,他利用其掌管的部門為資本主義國家的利益服務,他故意包庇反黨集團並收取巨額外匯酬勞。這些指控都有這樣一個前提:漢斯·迪愛特·蒙特是某個帝國主義國家的間諜。這種罪行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在我們的刑法中沒有比這更嚴重的犯罪了。他極大地危害了我們國家的安全,犯下了我們國家機關最需要提防的罪行。”說到這裏,他把手上的材料放在桌上。

“蒙特同志今年四十二歲,現任國家人民保衛部副部長,未婚。長期以來,人民一直認為他能力出眾、對黨忠誠,為保衛人民的利益不知疲倦地工作著。

“請允許我介紹一些他的工作經歷。他二十八歲被招進部裏工作,並接受了相應的培訓。實習期滿後,他被派往北歐國家執行一些秘密任務,主要是在挪威、瑞典和芬蘭。在那裏,他成功地組織了一個情報網,打入敵人陣營,同法西斯分子作鬥爭。他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所以我們可以確信他那時候還是一名優秀的戰士。但是,同志們,這裏要請你們記住他在北歐國家工作過這個事實。由於二戰中他在北歐國家組織過情報網,這一點使他在戰後有借口經常去芬蘭和挪威。正是在那裏,他從國外銀行提取了巨額的美元,收取他賣國獲得的酬勞。有一點很明確:蒙特同志並不是反革命勢力的犧牲品。他的蛻變有著內在的因素,是內心的膽怯、懦弱和貪婪,以及發財的夢想毀了他。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盡管他獲取敵人酬勞的途徑很隱秘,他的罪行卻正是因此而敗露。”

費德勒停了停,掃視了一下全場,眼睛裏突然充滿了激情。利瑪斯看著,也被他深深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