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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表一家大公司。”史邁利說,“在許多業務中,有一項是為自由報道者設的文學與攝影部門。”

“所以呢?”

“從很久以前,我的母公司就很樂意偶爾從萊比錫先生那裏收到一些作品——通過中間人——交給我們的客戶去加工與處理。”

“所以呢?”柯列茲奇瑪先生又說一次。他的頭微微上揚,但表情毫無改變。

“最近,我們母公司與萊比錫先生的交易關系作了一些修正。”他略微停頓,“最初是通過電話。”他說,但柯列茲奇瑪很可能沒聽過電話的事。“他再次經由中間人寄給我們一份作品的樣本,我們很希望能向他訂購。我來這裏就是想和他討論合作條件,以及未來的委托事宜。當然,我們認為這些條件應該由萊比錫先生提出。”

“到底是什麽樣的作品——萊比錫先生寄給你們的作品——請告訴我,麥斯先生?”

“是一張情色照片的底片。我的公司一向堅持只收底片。當然,萊比錫先生很清楚。”史邁利很謹慎地指著房間的另一端。“我很相信照片是從這個窗戶往下拍的。很特別的是,這張照片裏,萊比錫先生親自上陣當模特兒。因此我們可以推測,操作相機的必然是他的朋友或生意夥伴。”

柯列茲奇瑪先生藍色的眼睛仍然直視前方,也仍然天真無邪。他的臉,盡管很怪異地毫無特色可言,卻給史邁利一種勇敢無畏的感覺,但他也不知道是何緣由。

你要和萊比錫那種卑鄙小人周旋,最好就要有像我這樣的卑鄙小人來照料你,托比曾說。

“還有另一個問題。”史邁利說。

“嗯?”

“很不幸的,在這張底片引起我們的注意之後不久,在這個事情上扮演中間人角色的那位先生,遇到了嚴重的意外。因此也就影響了與萊比錫先生的一般聯絡渠道。”

柯列茲奇瑪先生的憂慮形於色。他頗為關切地皺起眉頭,柔和的臉龐被烏雲籠罩,他非常尖銳地開口說:“什麽意外?哪一種意外?”

“致命的意外。我來警告奧圖,同時也要和他談談。”

柯列茲奇瑪先生有一支純金鉛筆。他不慌不忙地從衣服內側的口袋掏出來,拍拍筆頭,仍然皺著眉頭,在面前的便箋上畫了一個圓形。然後他在上頭加了一個十字架,又畫了一條線穿過他的創作,接著咋舌說:“可憐!”他做完這一切之後,重新整頓好,對著機器簡潔地說:“不準打擾!”只聽見一陣喃喃低語聲,是那個渾身灰色的接待員表示收到指示。

“你說萊比錫先生是你母公司的一個舊識?”柯列茲奇瑪先生重拾話題。

“我相信你也是,很久以前,柯列茲奇瑪先生。”

“請說得清楚一些。”柯列茲奇瑪先生說,兩手把玩著鉛筆,仿佛在檢視黃金的品質似的。

“我們談的是陳年舊事,當然。”史邁利頗不贊同地說。

“我了解。”

“萊比錫先生逃離蘇聯之初,是到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52。”史邁利說,“安排他逃亡的組織是以巴黎為根據地,但身為波羅的海人,他寧可住在德國北部。德國仍被占領,他很難維持生計。”

“對每一個人都是。”柯列茲奇瑪先生糾正他,“每一個人都很難維持生計。那是財政極度困難的時期。現在的年輕人完全無法想像。”

“沒錯。”史邁利同意,“對難民來說尤其艱難。無論是來自愛沙尼亞還是薩克森,生活對他們來說都一樣艱難。”

“完全正確。難民的情況最糟。請繼續。”

“在那段時間,有相當多的情報產業。各式各樣。軍事的,工業的,政治的,經濟的。戰勝國準備要付出大筆金錢,搜集彼此的重要資料。我的母公司就參與這些產業,並在此地派駐代表,負責更正資料,並傳回倫敦。萊比錫先生與他的夥伴成為我們偶爾交易的對象。論件計酬的自由工作者。”

盡管聽到了將軍遭遇致命意外的消息,一抹出乎意料的微笑,從柯列茲奇瑪先生臉上倏然掠過。

“自由工作者。”他說,仿佛他是初次聽到這個名詞,而且很喜歡。“自由工作者,”他復述,“就是我們。”

“這樣的關系當然是暫時性質。”史邁利繼續,“但萊比錫先生身為波羅的海人,有著其他的利害關系,因此一直和我的公司維持了相當長時間的往來,通過巴黎的中間人。”他略停頓,“一位將軍。幾年前,在一場爭執之後,將軍受命移居倫敦,但奧圖仍與他保持聯系。而將軍也仍然是他的中間人。”

“直到他發生意外。”柯列茲奇瑪先生插嘴道。

“確實如此。”史邁利說。

“是交通意外嗎?一個老人家——不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