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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他們頭頂上的臟汙窗戶,史邁利瞥見艾薇拉站在房間中央的倒影,她正在傾聽他們的談話。米凱爾也看到她了,甚至皺起眉頭,但他似乎不願意——也許是無法——命令她走開。

“你人真好。”史邁利略作停頓之後說。

“麥斯,這是我的本分。真心誠意。這是我惟一的法則。”

她看不起我,因為我沒幫助那個老人,史邁利想。她與這件事脫不了幹系,她知情,而現在,她看不起我,因為我沒有在老人需要幫忙的時刻助他一臂之力。他是她的兄弟,他記得。他指導她。

“他來找你——向你要求活動經費,”史邁利說,“是不是出乎意料?在這之前有沒有什麽事,讓你覺得他在著手作一些大計劃?”

米凱爾再次皺起眉頭,耗了許多時間,很顯然,米凱爾並沒有太在乎這些問題。

“幾個月前,也許是兩個月吧,他收到一封信。”他謹慎地說,“在這裏,這個地址。”

“他很少收到信嗎?”

“這封信很特別。”米凱爾說,仍然小心謹慎。突然之間,史邁利了解到米凱爾是處在沙拉特審問技巧中所謂的“輸家的絕境”,因為他不知道——他只能靠猜測——小史邁利到底知道了多少。因此,米凱爾會對情報的提供戒慎恐懼,希望能趁機了解史邁利手上握有的優勢。

“誰寄來的?”

米凱爾,一如常態,回答的答案與問題有些不對應。

“是從巴黎寄來的,麥斯,一封長信,許多頁,手寫的。寄給將軍個人,不是米勒。給瓦拉狄米爾將軍,私人性質的。信封上寫著私人信函,法文。收到信後,我鎖在書桌裏;十一點鐘,他像往常一樣進來:‘米凱爾,我向你致敬。’有時候,相信我,我們甚至會彼此致敬。我把信交給他,他坐下來。”——他指向艾薇拉所在房間那端——“他坐下,很不在意地打開,仿佛他對那封信毫無期待,但我發現他漸漸地凝神貫注。全心全意。我會說是完全被吸引住了。甚至是熱情洋溢。我對他說話。他沒回答。我又說了一遍——你是知道他的——他完全沒理我。他出去散步。‘我會回來。’他說。”

“帶著信?”

“當然。這是他的作風,當他有重要的事要考慮時,就會出去散步。他回來時,我注意到他非常激動。可以說是興奮。‘米凱爾。’你知道他說話的方式。所有人都必須服從。‘米凱爾,拿出復印機。替我放進幾張紙。我有一份文件要影印。’我問他要印幾份。一份。我問他有幾頁。‘七張。我操作機器時,請站在五步的距離之外。’他對我說,‘我不能把你卷進這件事。’”

米凱爾再一次指出位置,好像要用以證明故事的正確無誤。黑色的復印機單獨放在一張桌上,像是一部老式的蒸汽發動機,有著滾動條,以及放進不同化學藥劑的孔洞。“將軍不太懂機器,麥斯,我替他設定好機器。然後,我站在這裏隔著整個房間,大吼大叫地教他操作。印完,等油墨幹了以後,他拿起副本,折好放進口袋裏。”

“原件呢?”

“也放在他的口袋裏。”

“所以你沒看過信?”史邁利說,語氣中有些惋惜。

“沒有,麥斯,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我沒看過。”

“但你看見信封了。他來到這裏的時候,你交給他。”

“我告訴你了,麥斯。那是從巴黎寄來的。”

“哪一區?”

又有些猶疑。“第十五區。”米凱爾說,“我相信是從第十五區寄來的。我們有很多人住在那一區。”

“日期呢?你能說得更精確嗎?你說大約是兩個月前。”

“九月初。我記得是九月初。不可能是八月底。大約六個星期,左右。”

“信封上的地址也是手寫的?”

“沒錯,麥斯,是手寫的。”

“信封是什麽顏色?”

“棕色的。”

“墨水呢?”

“我想是藍色的。”

“用什麽封起來?”

“什麽?”

“信封是用封箋臘或膠帶封起來的?或只是用普通的膠粘住?”

米凱爾聳聳肩,仿佛這種細節不勞他費心。

“但寄信的人把他的名字寫在信封上,不是嗎?”

即使米凱爾看見了,也不承認。

有那麽一會兒,史邁利的心思圍繞在寄存薩佛依飯店的棕色信封,以及信中需要幫助的殷切懇求上。今天早上,我有一種感覺,他們試圖要殺我。你不再派你那位神奇的朋友來了嗎?巴黎郵戳,他想。第十五區。在第一封信之後,瓦拉狄米爾把家裏的地址給對方,他想,就像他把家裏的電話給偉林一樣。在第一封信之後,瓦拉狄米爾確實找過米凱爾。

電話響起,米凱爾去接,只說了一聲“嗯?”就靜靜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