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嚇館的腹語人偶(第2/7頁)

爸爸打從心裏抱歉地對我這麽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在心裏拚命地說服自己。

在這之後不久,爸爸辭去了檢察官的工作。

所謂的檢察官,是透過審判來追究犯罪者的“罪行”。十志雄雖然是霸淩的受害者,可是最後卻成了加害者,而且還成了“殺人犯”。爸爸一定是無法背負著孩子的“罪行”繼續做這樣的工作吧,所以才會……

“哥哥做的事情真的是不對的嗎?”

當爸爸退掉東京的房子搬到這裏之後,我曾經這麽問過他一次。

“爸爸,哥哥做的事情……”

“雖然令人同情,但是害人死亡是不對的。”

爸爸眉頭深鎖,面容嚴肅地回答我。

“真的嗎?”

我再次追問:

“真的嗎?……爸爸你真的這麽想嗎?”

“——是啊。”

“可是你現在已經不是檢察官,而是律師了耶?”

“不是這個問題。”

爸爸有點生氣地睜大雙眼。

“三知也,你聽好了。就算有任何值得同情的理由,都不該奪走他人的生命,那可是重大的罪行,這個國家的法律就是這麽嚴格規定的。”

“但是,不是也有正當防衛這回事嗎?”

爸爸“喔”了一聲,重新看著我。

“如果對方先攻擊我的話,為了保護自己,我可以反擊吧。那麽就算殺了對方,我也沒有犯罪,不是嗎?”

“的確是有被視為正當防衛或是緊急避難而不被定罪的例,,但是十志雄的狀況完全無法適用。”爸爸這麽說著,緩緩地搖了搖頭。

“哥哥一直被欺負,這不就是對方先攻擊嗎?這不是對方的錯嗎?”

我不由自主地反駁了爸爸。

“哥哥一定是被逼到走投無路,無法忍耐,所以才會……”

“三知也,不是這樣的。”

爸爸再次搖頭。

“你這樣想是不對的,是錯的。”

即使爸爸費盡力氣這麽說,臉上卻浮現了痛苦的神情。看到他臉上痛苦的表情,我突然 想到“這個國家的法律”真的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嗎?

所謂法律,不也就只是人類自己制定出來的東西嗎?

在江戶時代有所謂的“復仇法”的殺人法律,在特定情況下,武士甚至有殺人的特權。就算 不談江戶時代的事情,只要是戰爭,不論殺害多少敵方士兵都不會被問罪。根據時代或狀況的不同,法律不也常常在變嗎……在這之中,究竟有多少真實存在呢?

我愈是深入思考,腦中的疑問愈是不斷增加。

3

因為古屋敷先生說了“下次再來吧”,所以在那之後我便經常前往驚嚇館。

每個星期六的英語會話課結束後,我都會特別繞遠路到六花町去,有點緊張地按下門柱上的門鈴。有時候可以和俊生見面,有時候則是古屋敷先生會出來告訴我:“俊生今天不太舒服。”而讓我打道回府。

到了星期天或是假日,俊生有時也會叫我過去玩。不過就算過去,也只能和他見上一、兩個小時。俊生的身體似乎真的很差,體力遠不如一般的小孩。古屋敷先生總是會在我們玩到一半時突然出現,詢問俊生的“身體狀況”。然而不論俊生怎麽回答,古屋敷先生的結論總是“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

不過就算如此,只要每次能和俊生天南地北地聊著,我就覺得很快樂。和俊生在一起的感覺跟我在學校裏和同學聊天時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該怎麽形容呢?總之就是有種神秘、脫離現實的感覺,仿佛可以窺見另一個世界的陰影。那種剌激感,不知為何總讓我心情愉快。

俊生帶我去:一樓的書房兼臥室——也就是〈俊生的房間〉,是在—月後我第一次去他家玩的時候。

房間裏有著對小孩來說太過氣派的書桌,和裝有玻璃門的書櫃,以及對獨自一人睡覺的孩子來說太大的床舗……房間角落的桌子上有一個巨大的水槽,水槽裏放著泥土和樹木的枝葉,裏頭就是撒拉弗和基路伯,也就是俊生飼養的蜥蜴和蛇舅母。

在俊生的催促之下,我戰戰兢兢地探頭看著水槽裏面,看到樹枝上和樹葉陰影下各有一只生物蹲踞著。

兩只都比我想象中的大,從頭部到尾巴的長度大概有十五或二十公分。究竟哪一只是蜥蜴、哪一只是蛇舅母,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爬蟲類的我根本分不出來。

“你會怕嗎?”

俊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恐懼,有點訝異地這麽問我。聽到我“呃,是啊……”的回答後,他又問:

“你也害怕青蛙和昆蟲嗎?”

“我一直住在東京,根本沒有機會接近這些東西啊。”

聽到我老實的回答後,俊生一臉認真地說道:

“嗯,原來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