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叫聲是從樓下傳來的。

我沒有聽出是誰的聲音,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女人的尖叫聲。

我跑下樓梯,沖到大房間門口。我想進去,但房門依然被堵著,紋絲不動。

“發生什麽事了?”我敲著門,朝裏面大聲喊叫著。

“剛才那個叫聲,是怎麽回事……”

“喂,喂,裕己,聽到沒有?”

裏面傳出聲音。那好像是木之內晉的聲音,微微顫抖,好像都快要哭出來了。他拼命地喊著他的朋友們。

“裕己、謙二郎……你們快起來,快起來呀!”

隨後,傳來風間的聲音。我不再敲門,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著裏面的動靜。

“哎,怎麽了?”

“出大事了!”

“到底出什麽事了?”

“你看,看那邊!”

“哪邊?”

“那邊——是那邊呀……”

“哎?——啊!這……那是怎麽回事?她,她怎麽會死了?”

“死了?到底是誰死了?”

“把門打開!”我大喊起來,再一次用兩只手敲著門,“把門打開!”

“是管理員,你聽。”傳來木之內怯怯的聲音,他們總算聽到我的喊叫了。

“怎麽辦?裕己!”

“怎麽辦呀?”

“快把門打開!”我又叫了一聲,“快點!”

過了一會,裏面的兩個人把堵在門口的裝飾架挪開了。我總算沖進去了。

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風間裕己和木之內晉的蒼白如紙的臉。兩人都只穿著一條小內褲。他們清一色留著女人一樣的長發,抱著胸,渾身顫抖,這副樣子讓人看了,只會覺得滑稽。

“發生什麽事了?”我逼問著他們,“剛才我聽見你們在裏面喊,有人死了……”

“她,她……”

“啊,在那,那邊……”

兩人上氣不接下氣,臉部肌肉不停抽搐著,那樣子就像是受到父母訓斥的孩子一般。一直到昨晚,他們還不可一世,現在那種刁蠻的態度早就不見蹤影了。看著我,透著求助的眼神,他們嚇得直搖頭。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呀。”

“我也是。”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讓我進去。”

我推開二人,朝房間裏走去。這個房間很寬敞,即便如此,還是充滿了煙酒的臭味,空氣顯得很渾濁,我不禁皺皺眉頭。他們肯定一晚上,將空調開到最大,而換氣扇卻一次都沒有開過。

鋪著紅白地磚的地上,到處散落著年輕人們的衣服,還有酒瓶、便攜式冰箱、滿是煙頭的煙灰缸……

“在那邊。”

風間指著房中央,手直抖。和我昨天在閣樓上看見的一樣,那裏放著張躺椅。椿本雷納就躺在那上面,但已經物是人非了。

我拋開膽戰心驚的二人,徑自走了過去。

她渾身赤裸,仰面躺著。兩條腿醜陋地張開著,左手放在胸前,右手無力地垂到椅子下。她那誘人的白皙皮膚早就變成了難看的土灰色,纖細的脖頸上纏繞著一個鮮紅的圍巾,那圍巾是那麽紅,仿佛將她周身的血液統統吸進去了。

我又往前走了幾步,站住了。我環視一下房間,看看剩下的兩個人在哪裏。麻生在右手內裏的墻邊上,他什麽都沒穿,赤條條地躺在那裏的沙發上。冰川在回廊一端。坐在書桌前,趴在上面,呼呼大睡著。

“把他們兩個人叫起來。”我扭過身,沖著風間和木之內晉,語氣嚴厲地命令著。

兩個人慌不叠地揀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而我則背過身,走到躺椅旁邊,連我本人都覺得自己也太鎮靜了。其實,當時我內心也不是一點都不害怕和動搖的。但是周圍都是比我小得多的年輕人,而且他們都已經失了方寸,我自然(相對的)就冷靜下來了。

她的確已經死了,無可置疑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口紅剝落的嘴唇半開著,兩只眼睛閉得緊緊的,一動不動。我跪在躺椅邊,擡起她垂下的右手,試著把把脈。她果然死了。憑觸覺都能感覺出來,她的手腕僵直冰冷。

我又觀察了一下她的屍體。沒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跡。脖頸上的圍巾深深地勒到肉裏。我再次擡起她的右手,摸摸手指關節。那裏也開始一點點僵硬起來。這樣看來,她死了已經有七八個小時了。

我記得自己是淩晨1點多,從閣樓上偷看這裏的。如果死了七八個小時的話,倒推一下,她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淩晨五六點。我是淩晨2點半左右回到房間的,這麽說來,她是在這之後死亡的,這一點暫且可以肯定。

當我忙碌著的時候,冰川已經被風間叫了起來,穿著一件T恤,從回廊上下來。他叫了我一聲,在樓梯半截站住了。

“怎麽會這樣?”他緊緊地盯著躺椅上的屍體,“她怎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