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九九○年六月·東京~橫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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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認為?江南君!”

鹿谷門實趴在桌子上,折著一張黑紙。江南讀完“手記”,擡起頭,一根香煙叼在嘴角上很長時間了,連過濾嘴都被咬得變形了,他點上火。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作為一個編輯,我希望他不要寫那麽多生僻的漢字。”

鹿谷苦笑一下:“是呀。講正經的。你覺得那本手記中的內容到底是真實的記錄呢,還是鲇田虛構的小說?”

“是呀。”江南看看打開著的手記。上面的字是用藍墨水豎著寫的。稍向右偏,不是很漂亮。

“我覺得不是他虛構的內容。”

“是嗎?你的意思是說去年夏天,的確發生了那本手記中記錄下來的事情?”

“我覺得是這樣。鹿谷君呢?你覺得不對嗎?”

“不是的。我的意見和你基本相同。”鹿谷不再折紙,用手蹭蹭大鷹鉤鼻子,“雖然還沒有根據可以證明手記中的內容是事實,但我覺得並不完全是虛構的。”

“那個手記裏不是也出現了中村青司那個人名嗎?”

“有是有。但是,我們可以這麽考慮:在鲇田遭遇火災,住院之前,就已經看過我寫的《迷宮館的誘惑》,那他當然知道中村青司這個名字和特征,從而將其融入到自己的創作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鲇田冬馬’就可能不是他的真名。”

“說得有道理。”

“但是,江南君,我不那麽認為。準確地說,我不想那麽認為。”

“為什麽?”

聽到江南的發問,鹿谷淺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因為那樣,我們就見不到‘中村青司’的黑貓館了。”他半開玩笑地說著,將自己的折紙作品扔到了桌子中央——那是用黑紙折出來的“貓”。

現在是6月28日,星期四的深夜。地點是世谷區上野毛的一個叫“綠色高地”的公寓的409號房間。從前年開始,鹿谷就將這裏作為自己的寢室兼辦公室。

這天下午3點半,他們去新宿的公園之畔酒店拜訪了鲇田冬馬。聊了一會後,鲇田老人顯出疲憊之色,兩人趕忙告辭。鹿谷將那本手記借了回來。當然他也和老人約定,一旦讀完手記,自己有了比較完整的想法後,會馬上聯系他的。

江南還有必須完成的工作,因此和鹿谷暫時分手,上班去了。一個半小時前,他離開出版社,直接奔到鹿谷這裏。現在已經是深夜11點了。

“難道警方看完這個手記後,沒有進行深入的調查嗎?”江南掐滅了煙頭。

“要想調查這個手記的內容是否為事實,有好幾個辦法。例如可以查訪一下宅子的主人——那個住在崎玉縣的不動產業主;或者看看去年8月份非自然死亡事件的記錄等等。”

“他們可能也調查了一下,但是沒有得到令人滿意的結果。”

鹿谷像吹口哨一樣,撅起有點向上翻的嘴唇,用手紙輕彈一下“黑貓”。

“再說警察,也是什麽人都有。有許多拿著工資混日子的家夥,他們盡可能不去自找麻煩。還有許多蠢貨,只會教條地按照手冊辦事。”

“不會吧?”

“往往那才是‘現實’呀。”鹿谷若無其事地下結論,“另外,鲇田老人肯定也不會主動要求警方做徹底的調查。我覺得他是個處事精明的人。當他恢復意識,看完手記後,恐怕也明白:如果那些都是事實,自己也將陷入相當不利的境地。因此,他才有意識地認為那是自己虛構的創作,對醫生、警察,也是這麽說的。而在手記的開頭,也的確有一段微妙的話——‘這也可以稱做是小說’,這就大大增強了鲇田的主張的說服力。”

“你說的有道理。”

“今天,和我們告別的時候,他還鄭重其事地要求我們不要和別人談及這本手記。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希望警方介入。”鹿谷看著一個勁點頭的江南,“好了,現在……”鹿谷繼續說下去,“現在的關鍵就是我們該做什麽,能做什麽。”

“應該首先弄清那個手記中的內容到底是不是事實。對嗎?”

“是的。最終目的就是讓鲇田老人恢復記憶,反正我們先抱著這樣的想法去行動。”他的話似乎別有意味,鹿谷將手記拿到自己面前,“要想弄清手記中的內容是否為事實,有好幾個辦法,我們兩個人能做的就是……首先,就像你剛才說的,找到那個叫風間的宅子主人。也不知道是否有這個人。如果有,我們就單刀直入,問他是否有一個叫黑貓館的宅子。”

“要不要把崎玉縣地區的電話簿弄來?”

“光憑那個,可能會找得到,也可能不行。崎玉縣可大得很,況且我們也不知道他公司的名稱。倒不如去找有關他兒子風間裕己的線索,更為有效。他不是M大學的學生嗎,我們可以很容易就查到是否有同名同姓的人在校。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找到冰川隼人。只要我們去問問T大學的研究生院就可以了。至於木之內晉和麻生謙二郎,手記上沒有提及他們的學校。而那個叫椿本雷納的,好像用的不是真名,憑我們的力量很難查出什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