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徐向壁 十六

誰都能發現,孟悠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與戚老師最親厚。小戚最早發現她身上的變化。容光煥發。

戚老師來找孟悠,約她下班後一塊洗澡。浴室在學校對面。浴票是發給教師的福利。剛入冬票子就發下來。天冷,哪家也燒不出那麽多開水,本市又不供暖——據說建國初年,華東局領導發揚風格向中央提出這建議。供煤很緊張,長江以南可以不用燃煤供暖。

孟悠這些天住在賓館,不必去擠公共浴室。

“喲,搭上闊小叔子,就不帶窮人一起玩啦?”

“你胡說什麽。”

“說得不對啊?你看看你,衣服貴得我們看都看不懂。”

“誰說貴?”

“嘁,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

“嗯,你整天陪豬玀散步。”

“嗯,陪你這頭豬散步。你看看你,心寬體胖的。”戚疾速伸手,在孟悠的奶上捏一記。

“我胖啦?”孟悠有點擔心。

“陪我洗澡吧,我檢查檢查。”

孟悠真的陪戚老師去洗澡。群眾關系必須搞好,已有些風言風語,有人在議論她。

在更衣室脫衣服,戚老師嘴裏不停嘖嘖。孟悠連內衣都是手工制作的日本高档貨,絲綢要縫得那樣挺括,那得有多難,多花工夫。

要好姊妹總歸是要好姊妹。戚老師對孟悠沒壞意。洗完澡,照老習慣穿上內衣躺在沙發上喝茶。幾句一說,話題漸漸隱私。

“徐向北還在出差?”

“嗯。”

“那你肯定有問題啦。”

“啥?”

“他那個雙胞胎,天天來接你。有人說看到你們坐在車裏,擠在一塊,那叫一個親熱。”

“是誰在嚼舌頭?”

“我們要好姊妹,我勸你要當心。徐向北不成器是不成器,是個好人呢。我看他那個弟弟,不像好人。”

晚上,她想把這些話告訴徐向璧,問問他,你到底是不是好人?可她沒能說出口,夢幻一般美好的夜晚,怎能用這種惱人的話題來打擾?

她覺得她的思想和行為前所未有地融為一體。她的身體和她的精神從來都沒有這樣合二為一過。她可以在高潮來臨前一瞬間,啞著嗓子叫喊出“我愛你”,像電影裏那樣,而絲毫不覺得虛假,絲毫不覺得說這句話像在演戲。她只要側過頭去端詳他,感受到內心的柔情蜜意,立即就會覺得那裏再次變得濕潤。

再度平靜。她覺得有句話一定要問他。有些讓人難堪的事,畢竟要放到桌面上來商量。

她的手在他小腹上撫摸。徐向北的毛發是豎直的,像刺猬。向璧的則卷曲如一蓬野菊花。

“你說——拿向北怎麽辦?”

他沉默。他甚至在床上不抽煙,他很少抽煙,身上沒煙味。徐向北卻喜歡在床上抽煙。

“我跟他離婚。好不好?”

“不行!”向璧一驚。

“我們倆——這樣好……”

他的眼神變得迷離,捉摸不定。孟悠有些擔心,他的瞳仁裏似乎有一絲憤怒。

她怯怯地說:“你可以給他錢——多給點。”

“可是錢怎能買斷你們那麽多年的生活?錢真的能買到感情?”他冷冷地說。

她害怕。

她撫摸他,想再次爬到他身上。他憤然挺身,她跌倒在他的膝蓋上。

他下床,給自己倒上一杯酒。轉過頭來,他變出另外一副模樣。微笑,聲音像是《黑郁金香》裏的更輕佻的那一個,像那個輕佻的童自榮。

“你就是想得太多。千萬千萬別認錯我這個人……我們這樣挺好的,對不對?”

她掉眼淚,猜他在演戲。猜他只是不想毀掉哥哥,不想奪走哥哥的老婆,他是好人。

“我哥哥人不錯。”他摟著她的肩膀,摸她的耳垂。

“他不錯。可你比他更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