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臟病(第2/4頁)

她問起我老婆的事。盡管她一定知道荻雅娜的名字,因為她收到了邀請函,但她還是說“你老婆”。如此一來她的確讓我感到比較自在,也讓她自己自在點。

我跟柔媞說,當“我老婆”懷孕,但我不想要小孩時,我們的婚姻受到了莫大沖擊。而荻雅娜聲稱,她是經過我的勸說才去墮胎的。

柔媞問我:“真的嗎?”

“我想是吧。”

我看見柔媞的臉色改變,於是問她怎麽了。

“我爸媽也勸我去墮胎。因為當時我才十幾歲,而且小孩不會有爸爸。不過,我還是為此恨他們。恨他們,也恨自己。”

我倒抽了一口氣。一時語塞的我趕快跟她解釋:“我們的胎兒患有唐氏症。遇到這種事的父母有百分之八十五會選擇墮胎。”

說完後我馬上就後悔了。當時我在想什麽?這跟唐氏症有什麽關系?是我不想跟老婆生小孩的啊。

柔媞說:“無論如何,你老婆還是很可能會失去孩子。患有唐氏症的小孩通常也有心臟病。”

當時我想,心臟病,內心隱隱感謝她這麽配合我,感謝她讓我不用解釋那麽多。讓我們都比較好過。一個小時後,我們倆脫掉所有衣服,我心裏為自己的勝利而歡呼──對於那些習慣於征服的人,這看來沒什麽,但是卻讓我飄飄然好幾天。好幾周。確切來說是三周半。我只不過就是有了情人而已。二十四天後就分手的情人。

現在,我看著走廊裏的她,她就在我眼前,那感覺似乎好不真實。

漢姆生曾寫道,在嘗過戀愛的滋味後,人類很快就會膩了。任何份量太多的東西,我們都吞不下去。人們真的都那麽陳腐嗎?顯然如此。但我並不是那樣。我的情況是,良心不安的感覺一直侵擾著我。並不是因為我無法回報柔媞的愛,而是因為我愛荻雅娜。我當然早就意識到這一點,但擊垮這段婚外情的最後一擊卻是個奇怪的小插曲。那是夏末時分,我犯下罪的第二十四天,地點是柔媞那間位於艾勒桑德街的兩房小公寓,我們倆已上床睡覺。在那之前,我們徹夜聊天──精確說來,是我說了一整晚的話。我不斷描述並且解釋自己對人生的看法。這是我在行的,我的話帶有保羅.科爾賀的風格,也就是說,我說話的方式會讓易受影響的人著迷,激怒要求較高的聽眾。我的雙唇貼著柔媞的憂郁棕眼,她聆聽著我每一句話,我好像真的能看見她踏進我一手編織出來的幻想裏,她的腦袋接受了我的思維模式,她愛上了我的心靈世界。至於我自己,我則是愛上了愛我的她,她那忠實的雙眼,她的沉默,還有她在做愛時那種幾乎聽不見的低聲呻吟,與荻雅娜那種電鋸似的哀鳴截然不同。戀愛的感覺讓我在那三周半裏變得性欲高漲。每當我不再自言自語,我們會互看一眼,我的身體就往前傾,把手擺在她的胸部,不知是她還是我總會渾身顫抖一番,然後兩人就往臥室的門口沖過去,目標是她那張宜家家居單人床,床的名字好誘人──Brekke,聽來像是要我們把它弄垮似的。那一晚她的呻吟聲比平常還大,而且她在我的耳邊低聲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丹麥語,因為客觀來講丹麥語是種困難的語言(丹麥兒童學說話的時間比歐洲任何國家的孩子都還要晚),但我還是覺得好有“助性”的效果,於是把節奏給加快了。通常柔媞不喜歡我加快速度,但是那晚她卻抓著我的屁股,把我拉過去,我認為她是示意我要更用力一點,把頻率加快。我一邊照做,一邊集中精神想著葬禮上棺材裏的老爸──事實證明,這是預防早泄的良方。雖然我已經撐很久了,但這能讓我更持久。盡管柔媞說她有吃避孕藥,但想到她還是有可能懷孕,我心裏就害怕。我不知道我們做愛時柔媞是否有過高潮;從她那安靜而自制的神態看來,即使她高潮了,也只會像一陣小小的漣漪,也許我壓根兒不會注意到。而且我覺得她實在太過嬌弱,如果直接開口問,她一定承受不了那種壓力。正因如此,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我感到我該停下來,但還是任由自己用力地頂最後一次。我感覺這一次到達了她體內深處。她的身體變僵硬,睜大雙眼與嘴巴。接下來,她抽搐了一下,當時我腦中瘋狂閃過一個念頭,居然深怕自己把她搞到癲癇症發作了。然後我的陽具感到一陣溫熱,被一股甚至比她的陰道還溫暖的熱氣包圍,接下來我的肚子、屁股與睾丸就這樣被她的一陣潮水給沾濕。

我用雙臂撐起身來,以難以置信且驚恐的眼神看著兩人身體的交合處。她的下腹部收縮著,好像要把我往外推似的,然後她用一種我未曾聽過的低沉聲音深深地呻吟,跟牛鳴一樣,接下來又是一陣潮水。她的體液從我們的兩股之間流下,落在仍然濕漉一片的埝子上。我心想,天啊!我是不是把她戳出一個洞?驚慌之余,我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我心想,她懷孕了。我把她體內胚胎的外膜戳破,現在所有的鬼東西都流到床上了。我的天啊!我們的周遭到處是孕育著那個孩子的體液,它是個“水子”,另一個“水子”!好吧,也許我的確看過書裏怎樣描述女性的潮吹,好嗎?或者我也曾在奇怪的A片裏面看過那種片段,但我總以為那是騙人的把戲,男性認為他們的性伴侶也該享有“射出”的權力,因此是一種性幻想。躺在那裏的我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這是個報應,上帝為了我勸荻雅娜墮胎而處罰我,是我自己辦事不小心,到頭來還要害一個無辜的孩子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