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服務業(第3/4頁)

“重點在於,除了要看出應征者能否解答,也是測試他們面對挑戰的能力。”

她說:“那你問吧。”

“質數──”

“等一下!什麽是質數?”

“不能被自己與1以外的任何數字除盡的數字。”

“喔,我知道了。”她還沒像其他女人一樣,一說到數字的話題就敬而遠之,於是我繼續說下去。

“質數通常是連續的兩個奇數。像11與13。29與31。懂嗎?”

“懂。”

“有連續三個奇數都是質數的例子嗎?”

她說:“當然沒有。”然後把啤酒杯舉到嘴邊。

“喔?為什麽沒有?”

“你以為我是笨蛋啊?在連續的五個數字裏,其中必定有一個是可以被3除盡的。繼續說。”

“繼續說?”

“嗯,你打算要問的邏輯問題是什麽?”她喝了一大口啤酒,用一種充滿期待的好奇眼神看著我。在微軟公司的面試裏,應征者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想出例證,但她卻用三秒鐘就辦到了。平均來講,每一百個人裏面只有五個人辦得到。我想,我就是在那一刻愛上了她。至少我在我的餐巾上面很快地寫下:錄取了。

當我們倆坐在那裏,我就知道自己一定要讓她愛上我;但是只要一站起來,我的形象就破功了,所以我一直跟她講話,講個不停。講得讓自己好像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我很能講。但是,就在我講得正起勁時,她打斷了我的話。

“你喜歡足球嗎?”

我訝異地問說:“你……你呢?”

“英聯明天有比賽,QPR[注:“女王公園巡遊者隊”(Queens Park Rangers)的縮寫,主場就是洛夫特斯路球場。]要出戰兵工廠隊。有興趣嗎?”

我說:“當然有。”不用說,我的意思是對她有興趣。我對足球壓根兒就沒興趣。

到洛夫特斯路球場看球時,在倫敦的一片秋霧裏,她戴著一條藍白相間的條紋圍巾,把嗓子吼到啞掉,但她支持的QPR終究是一支可憐的弱隊,難逃被勁旅兵工廠隊重擊的命運。我只顧著端詳她那洋溢著熱情的迷人臉龐,至於那一場足球賽,我唯一記得的就是兵工廠隊穿著很炫的紅白相間球衣,而QPR的制服則是白底加上藍色橫紋,把每個球員搞得活像是一根根會移動的棒棒糖。

中場休息時我問她:為什麽不支持像兵工廠隊那種戰績輝煌的勁旅,而選擇QPR這種像是跑龍套一樣的好笑球隊?

她回答說:“因為他們需要我。”我沒蓋你,她真的說:他們需要我。這句話含藏著一種令我覺得難測的智慧。然後她又發出她特有的那種咯咯嬌笑聲,把塑膠杯裏的啤酒喝光,接著說:“他們就像一個個無助的小嬰兒。你看看。他們真可愛。”

我說:“因為他們的制服就像嬰兒服。所以,‘讓小孩到我這裏來’[注:此句引自《聖經》的〈馬太福音〉:“Suffer the little children to come unto me.”]是你的座右銘嗎?”

她的回答是:“欸……”然後把頭轉過來,低頭看我,帶著燦爛的笑容說:“有可能會變成那樣喔。”

然後我們倆都笑了。肆無忌憚地大聲笑著。

我忘了球賽的結果。應該說,我記得的是比賽結束後我們做了什麽:我送她回牧羊人樹叢區,在那間管教甚嚴的磚造女生宿舍外面接吻。在那之後,我徹夜未眠,寂寞難耐,滿腦子胡思亂想。

十天後,我在閃爍的微光中看著她,光源是她床邊桌上那一根被塞進酒瓶裏的蠟燭。那是我們的初夜,她閉上雙眼,前額的血管浮了起來,當我頻頻撞擊她的臀骨之際,她的臉上出現一種夾雜著狂熱與痛苦的表情。當她眼睜睜看著QPR輸掉英聯杯賽事而被淘汰時,臉上一樣也出現過這種狂熱的神情。完事後她說她喜歡我的頭發。在那之前不知道曾有多少人這樣贊美過我,但同樣的話從她的嘴巴冒出來,讓我覺得好像第一次聽到似的。

六個月後,我跟她說,盡管我爸在外交部的機關工作,但他並不是外交官。

當時她只是重復我說的話:“他是個司機。”然後用雙手捧住我的臉,親吻我。“所以他可以跟大使借禮車,在婚禮後載我們離開教堂啰?”

我沒回答,但是那年春天我們在倫敦漢默史密斯的聖派崔克教堂辦了一個全無排場,但卻很動人的婚禮。沒有排場,是因為我費盡唇舌,說服荻雅娜接受一個沒有親友觀禮的婚禮。不邀請爸爸,只有我們倆,一個簡單而純真的婚禮。婚禮之所以動人,全都是因為有荻雅娜在:她的光芒可以與日月爭輝。結果,就在我們舉行婚禮的那個下午,QPR也晉級了,我們搭計程車回到她那間位於牧羊人樹叢的宿舍房間,沿途飄揚著像棒棒糖包裝紙的旗子與標幟,慶祝隊伍喜氣洋洋。四處都洋溢著歡愉與快樂的氣氛。直到我們搬回奧斯陸之後,荻雅娜才第一次跟我提想要生小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