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隧道事件

前情

窗外,一場陰沉的暴雨剛剛平息下去。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在屋檐上,憑空給人一種蕭瑟而孤寂的感覺。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安靜地坐在沙發椅上,乍一看仿佛還是從前那位身著白大褂、醫術高超的腦外科大夫。一個星期之前,X大附屬三院身負兇殺案逃亡在外的何清玄大夫突然從德國打來電話,聲稱願意成為警方的線人,請求中國政府的庇護。上層經過慎重研究,決定將他引渡回國,並且把後續的調查工作交到了羅半夏他們局裏。

將近一年未見,何清玄本就瘦削的臉龐更顯輕減,棱角分明的顴骨如嶙峋的山峰,流露出孤傲而難以親近的神色。

就這樣沉默地對峙了許久,羅半夏終於沉不住氣地發問:“何大夫,當初你給管文軍做的究竟是什麽手術?”

羅半夏口中的管文軍是國際大型醫療器械集團GungNail的前任財務總監,他的主治醫生正是何清玄。曾經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裏,何清玄為管文軍先後動了六次腦外科手術,次數如此頻繁,被懷疑可能跟大腦移植的研究有關。

何清玄的臉色十分平靜,仿佛早就料到警方會有此一問,笑道:“羅警官,我記得你的身邊不是有一個極聰明的男人嗎?事實上,他當時的猜測都是對的。他們讓我為管文軍進行部分的大腦移植手術,將他腦部壞死的組織替換成新的。”

聽到對方提到茂威汀,羅半夏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很快鎮定下來,說道:“他們進行這種腦移植手術的目的是什麽?據我了解,當今世界上還沒有成功的腦移植案例吧?”

“當然,大腦是人體最精密也是最神秘的器官,它的結構和功能對於科學界來說至今仍然是一個灰匣子,有很多難以理解和操縱的地方。”何清玄侃侃而談,“而且,醫學界更認同把大腦作為一個整體,而非部分來進行移植。比如前一陣新聞上炒得沸沸揚揚的頭部移植手術,顯然比大腦移植來得更靠譜些。”

“你是指那個換頭術吧?”羅半夏瞪著眼睛說道。她曾經在報紙上讀到過這則新聞,中國已經有醫生成功為猴子進行了換頭手術,讓猴子的頭部與新的身體建立了血液供應連接。下一步,他們要將這個成果應用於人體,第一位志願的實驗者是一名罹患脊髓肌肉萎縮症的男子。

“不錯,換頭術僅僅涉及血管和神經的重新連接,可行性相對要高一些。但腦部移植就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何清玄的目光漸漸地移向窗外,變得復雜而深邃,“大腦並不像身體的其他器官,可以清清楚楚地區分不同的功能腦區,不同人的同一部分腦組織,可能並不是完全對應的。”

何清玄的話似乎跟前幾天茂威汀所說的如出一轍。羅半夏的心臟不禁微顫了一下,問道:“既然腦移植的難度那麽大,為什麽你們還要去做呢?”

一道戲謔的目光在她身上掠過,何清玄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小姑娘,這世界上有無數難以辦成卻意義重大的事情,難道因為它們太困難我們就要放棄嗎?醫學從來都是站在一堆不可能的基石之上,去不斷地開拓新的可能性。”

被他這樣一通教訓之後,羅半夏覺得自己的境界確實低下,有點兒訕訕地問道:“好吧。那你們的實驗體管文軍現在在哪裏?”

“死了。”何清玄淡淡地說道。

“死了?什麽時候?”羅半夏的眼底閃過一抹訝異。

“在部分腦組織植入後的第三個月,他突然發瘋,一頭栽進湖裏死了。”何清玄輕描淡寫地說道。

“發瘋?”羅半夏覺得難以理解,“是因為排異反應嗎?”

“情況很復雜。”何清玄微微勾起嘴角,“他發瘋的原因目前還沒有查明。不過,在實驗的初期,手術存在很多不穩定性,這種誤差是在可容忍的範圍之內的。”

——誤差?這個詞語讓羅半夏的心底無端響起了一種冰層斷裂的聲音。曾幾何時,她也從那個面容冷峻的男人嘴裏聽到過如此冷漠的話語,仿佛生命在他們的眼中跟物理實驗台上的材料並無本質差異。

“好,那你告訴我,GungNail正在策劃的Mission計劃究竟是什麽?這個組織跟NAA又是什麽關系?”羅半夏因內心的沖突而變得不耐煩起來。

可是,何清玄卻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羅警官,這些好像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吧?難道你的上司沒有告訴你,我回國的主要目的是為一位重要人物進行手術嗎?在手術完成之前,我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

迷失隧道

急救車行駛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

X大附屬三院在距離市區三十多公裏的深山坳裏建了一座高精尖的國際醫院,用於疑難雜症的研究治療和特殊病人的診治。這裏所謂的特殊病人有兩類,一類是有影響力的政治人物或者明星,這些人對於個人隱私有特殊的需求,不太適合在普通醫院拋頭露面;另一類則是司法部門要求進行特別看管的人,普通醫院無法提供嚴格的看管條件。年初,被羅半夏逮捕的GungNail集團大中華地區執行副總裁鄧中林先生就一直被關押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