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暗地密約(第2/4頁)

然而,或許是天不絕人,兩支隊伍在遭遇鐵甲螞蜢的攻擊開始瘋狂逃竄時,支離破碎地摻雜在了一起。其中一名木幫中人在絕望之際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讓他隱約想起了這支古老行幫裏口口相傳的某些經驗之談,於是他奮不顧身地撲向了這股清香,繼而在驚恐之中短暫地暈厥過去。幾乎就在他暈厥的時間裏,另一位走投無路的撲盜營士兵也從山坡上栽入了安春香叢中,只不過他在墜落的瞬間,並不知曉這種矮小的灌木對於鐵甲螞蜢來說竟是如此的望風披靡。

這時候,逃出生天的兩人全然拋棄了不同陣營間的芥蒂,對於天降赦免的感激讓他們緊緊擠靠在一起,繼而在荊棘遍地的安春香叢中長跪不起……危難過後,兩人相互扶持跌跌撞撞地逃離了江心島。清晨,在與一夥因避戰禍而藏至山林間的鄉民們相遇之際,他們得到了暫時的溫飽。但是,恐懼並沒有就此彌散,湧動在他們胸間的感激,使得他們在勸慰鄉民不要擅自登島時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真情流露。接著,兩人在走出鄉民們視線以外的一條三岔路分道揚鑣。

此後,那名撲盜營士兵開始了漫長的漂泊無依的生涯。他如同那個動蕩年月的所有人一樣忍受著戰禍帶來的顛沛流離,繼而在日漸頹敗的這片土地上消耗著自己的余生。只是時間並沒有抹掉他對江心島谷底那艘沙船的好奇,歲月的沉沙磨去了他為之顫抖的恐懼,而那沙船的影子卻越發變得明亮而耀眼起來。於是,他只能在喋喋不休的絮叨中向他的後人不厭其煩地講述關於沙船的每一個細枝末節,以此來填補那無可抗拒的風燭殘年所帶來的空虛之情。結果,這樁匪夷所思的事件幾乎與家族生長的速度相仿,它們在口口相傳中表現得生機勃勃,不可遏制地幹掉了一票票歲月。

但是,歲月在嘩嘩啦啦地流走之時,並沒有將整樁往事就此擱置。就在那場戰爭結束後的第十個年頭,端錫圭的臉頰之上開始出現了慘白的斑駁,端望齡體內的蛇血之毒,終於在一脈相承的血肉裏潛藏數年之後爆發開來,它們爬行的速度快如閃電,無可逆轉地讓端錫圭被迫放棄了計劃已久的遷徙——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然在將軍留下的那封充滿褶皺的信函裏找到了青黃之瞳背後隱藏的所有謎底,而清廷的消亡也意味著這樁事情再無追尋下去的必要,這意味著他完全可以離開魁嶺。只是,如此慘不忍睹的面容怎能再歸故土?

對於完美有著偏執熱愛的端錫圭,當然無法容忍自己的臉頰這般難以見光。因此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最終毅然選擇留在了這片偏僻的土地之上。接下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足不出戶的端錫圭開始重新走起端望齡的舊路。魁嶺的鄉民們不時地看到一些牛車馬車光顧這座宅第,這些風塵仆仆的車輛來去匆匆,留在宅第的,卻是堆積得滿坑滿谷的醫書。端錫圭深埋在這些故紙堆裏通宵達旦地閱覽,以求能找到一服治療蛇血之毒的療方。終日不停不歇的尋找使得端錫圭的身體日漸孱弱,可是面對這些各執一詞的療方,他卻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搖頭不已。

漫無頭緒的吞噬最終讓端錫圭摒棄了那些充斥著獨斷專行的醫書。於是在一個溫暖緩緩流過的午後,他那慘不忍睹的臉頰在闊別多日之後再次暴露在酥脆的陽光之下。那是一個足以給他些許慰藉的午後,他在事先就搬出的搖椅上足足消磨了兩個時辰,直到夕陽漸沉他才走回屋子。然後,他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臉頰上的斑駁發生了微小的變化。這讓端錫圭如同一匹脫韁小馬似的興高采烈地奔出屋外。端錫圭對著夕陽開始了長久的癡望,光芒讓他的臉頰通紅如少年,那久違的自信就這樣不期而至地綻滿他的臉頰,接著,他開始對面前的這片空地開始了匪夷所思的勾勒……戰爭還在繼續著,即使這片土地早已被飛揚的彈片破鑿得千瘡百孔。然而,它們所帶來的灼熱還是激蕩著數以萬計的熱血國人趨之若鶩,投身其中,這其中就包括這名吳姓的青年。這位自幼孤苦無依、飽受人間冷暖之苦的青年,在新婚不久拋棄妻子走向革命道路的那個夜晚,內心深處五味交雜,年輕的心臟讓他無法預料這種情緒意味著什麽,就像他根本不會理解,其實天堂和地獄僅僅就在一念之間而已。所以,他在不久之後的一次戰役中不幸被俘之後,審訊的國軍幾乎沒費吹灰之力就讓他將所知的一切全盤托出。接著,這位變節的吳姓青年得以保留性命,並開始了長達數年的秘密潛伏。也許是因為他性格中的謹小慎微,也許是命運網開一面的眷顧,又或者是他心中埋下的種子還沒有破土發芽,總之,他在種種際遇的交集下居然堂而皇之地越發遊刃有余。只不過,戰戰兢兢的一帆風順終究還是戛然而止了,又一場戰爭將他帶回了故土。在這片他曾經逃離的土地上,吳姓青年經歷了九死一生的磨難,天花病毒幾乎奪去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