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源頭 10

英國,格拉斯頓伯裏

他們肩並肩站在樓梯平台邊緣,一聲不響地盯著地上幹涸的血跡。“我有照片,”探長說,“但是神經脆弱的人看了肯定受不了。”加百列一言不發地伸出手,接過一沓8英寸×10英寸的照片——克裏斯托弗·利德爾瞳孔放大凝滯,喉嚨底部有一處大傷口,那是子彈的出口。前額正中央有一處小傷口,那是子彈的入口。哈柯尼斯再一次目不轉睛地看著加百列,但發現他看見這樣一具被殘忍殺害的屍體時竟沒有顯露出一絲的惡心。顯然,哈柯尼斯對他的興趣大增。加百列把照片遞給基婭拉。她同樣一臉平靜地看完照片,然後把它們還給探長。

“你也看到了,”他說,“利德爾身中兩槍。兩顆子彈都打穿了被害人的身體,我們也都找到了。一顆嵌在墻上,一顆在地板上。”

加百列首先查看墻面。彈孔位於地板之上約一米的地方,正對著從工作室下來的那一段樓梯。

“我猜這是脖子上的那一槍?”

“沒錯。”

“九毫米?”

“你顯然很懂武器,羅西先生。”

加百列擡頭望著三樓的工作室:“這麽說殺手是從樓梯頂端開槍的?”

“我們還沒拿到最終的報告,但是從傷口的角度和子彈打入墻面的角度來看,這種推論沒錯。法醫說子彈從被害人脖子後面射入,擊碎了第四根脊椎骨,割斷了脊椎。”

加百列把犯罪現場的照片再看了一遍。“從利德爾前額上的火藥灼傷痕跡來看,第二槍是近距離射擊。”

“十幾厘米的距離,”哈柯尼斯附和道。他看著加百列,試探性地補充道,“我想專業殺手可能會稱之為‘控制性射擊’。”

加百列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詢問周圍是否有鄰居向他們報案說聽見槍聲。哈柯尼斯搖搖頭。

“這麽說殺手用了消聲器?”

“似乎是這樣。”

加百列蹲下身子,頭歪向一側,仔細查看樓梯平台表面。與墻壁上的彈孔相對的地面上有幾小塊灰泥,還有別的東西……他保持蹲坐的姿勢,想象著利德爾死亡時的情景,好似那是倫勃朗某一幅畫中的影像。他對探長說他看得差不多了。趁探長轉身去關台燈的時候,加百列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用戴著手套的指尖抹了一下地面。五分鐘後,他與基婭拉已經坐在路虎上了。手套也已經翻轉過來,安安穩穩地躺在他的大衣口袋裏。

“你剛才犯下了一項嚴重的罪行。”基婭拉對正在發動引擎的加百列說。

“我保證,這不是最後一次。”

“希望你這麽做是值得的。”

“值得。”

哈柯尼斯像一個“稍息”的士兵一樣站在門口,兩手緊握在身後,目光跟隨著路虎以完全無法接受的車速駛離亨利·克洛斯排房。羅西……那位天使從他的寶駕裏走出來的一瞬間,哈柯尼斯便知道這是一個謊言。出賣他的是那雙眼睛。那兩道不安分的綠光似乎能一下子把你看穿。還有他的步態……那種步態好像他正在逃離犯罪現場,哈柯尼斯想,或者說好像正在前往犯罪的路上。但是,這位天使來格拉斯頓伯裏幹什麽?為什麽他要調查一幅失竊畫作的下落?高層已經下達命令,哈柯尼斯不能問這些問題。但他至少有好奇的權利。或許有一天,他可以告訴他的同事,他曾與傳奇人物握過手。他甚至還得到了一份紀念品——天使與他漂亮的妻子戴過的手套。

哈柯尼斯把手套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奇怪,怎麽只有三只。第四只跑哪裏去了?路虎的尾燈消逝在街角的一瞬間,哈柯尼斯得出了答案。但是該怎麽辦呢?追上他?把它要回來?不能這樣做。高層已經說了。高層命令哈柯尼斯與天使保持距離。所以,他只是站在那裏,嘴唇緊閉,兩眼盯著地面,好奇天使到底往那只該死的手套裏藏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