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33

倫敦

朱利安·伊舍伍德正在桌前翻閱一沓文件,突然聽見院子裏傳來送貨卡車的聲音。他走到窗前一看,只見副駕駛座上一名穿藍色工作服的男子下了車,朝畫廊走來。不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一陣門鈴聲。

“伊琳娜,你有沒有安排今天讓人送貨上門?”

“沒有,伊舍伍德先生。”

噢,老天爺,伊舍伍德心想。不會又來一次吧。

“伊琳娜?”

“怎麽了,伊舍伍德先生?”

“我覺得有點餓了,親愛的。你能不能去趟皮卡迪利大街那家面包店給我買一份帕尼尼三明治回來?那家店簡直太棒了。”

“很樂意效勞,伊舍伍德先生。還有其他無聊的事要幫您一起辦的嗎?”

“別那麽刻薄嘛,伊琳娜,再帶一杯茶回來吧。你可以慢慢來。”

那個穿藍色工作服的男子讓伊舍伍德想起了以前給他的屋子除白蟻的工人。他穿著膠底鞋,幹起活來像夜勤護士一樣高效,一手拿著雪茄盒大小的儀器,上面裝滿了儀表盤和刻度盤,另一手拿著蒼蠅拍一樣的長杖。他逐個搜查了地下儲藏室、伊琳娜的辦公室、伊舍伍德的辦公室和陳列室,然後把電話、電腦和傳真機都拆了個遍。過了四十五分鐘,他回到伊舍伍德的辦公室,把兩個小玩意兒放到了桌上。

“你這裏被人安裝了竊聽器,”他說,“現在沒事了。”

“到底是誰把它們裝進來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來清理它們的,”他笑了,“樓下有個人想見你。”

伊舍伍德引著他穿過一片狼藉的儲藏室來到裝貨區。他打開大門,讓送貨卡車開了進來。

“把門關上。”穿藍色工作服的男子說道。

伊舍伍德關上了大門。男子打開卡車後門,頃刻間,一陣濃烈的煙霧撲面而來。一副慘象映入眼簾——阿裏·沙姆龍蜷縮在後座上。

開路虎車的金發男子已經從傑明街轉移到了國王街,但他仍在送話器的信號範圍內,只不過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聽到畫廊裏傳來任何動靜了。當然,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那個藝術品交易商叫秘書去買午飯。這讓他深感怪異,因為自從他在這一帶蹲點以來,那個藝術品交易商每天都是在外面吃午飯的。他覺得太異常了,於是把這個時間點記在了本子上。過了四十五分鐘,收音機裏傳來一陣雜音,意味著有人發現了他的送話器。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馬上發動車子,悻悻然離去了。他一邊開車,一邊拿出手機,撥打了蘇黎世的號碼。

由於北海天氣惡劣,荷蘭角港開往哈裏奇的渡輪晚點了幾個小時,等加百列開車載著安娜·羅爾夫進入梅森場時已是傍晚時分。加百列在外面鳴了兩聲短笛,裝貨區的大門緩緩升起。一進門,他關掉發動機,等大門完全降下才下車。他把大保險櫃從後座搬下來,帶著安娜穿過儲藏室來到電梯間。伊舍伍德就在那裏等著。

“你一定是安娜·羅爾夫吧!見到你真榮幸。我曾經有幸聽過你的演奏會,那天晚上你演奏的是門德爾松的曲子,真是太美妙了。”

“承蒙擡舉,多謝鼓勵。”

“快請進。”

“謝謝。”

“他來了嗎?”加百列問。

“就在樓上的陳列室裏。”

“走吧。”

“櫃子裏裝了什麽?”

“你馬上就知道了,朱利安。”

沙姆龍站在陳列室中央,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廉價的土耳其香煙,對四壁懸掛的古典大師作品渾然不覺。加百列看得出老頭子在跟自己的記憶作鬥爭。一年前,就在這個房間,他們展開了暗殺塔裏克·阿爾·胡拉尼行動的最後階段。一看見安娜·羅爾夫走進房間,沙姆龍立刻滿臉放光。他走上前去,熱情洋溢地跟她握手。

加百列把保險櫃放在地上,打開了櫃門。他取出第一幅畫,拆開包裝,把畫展平了放在地上。

“我的天哪,”伊舍伍德沉吟道,“莫奈的風景畫。”

安娜笑道:“等著看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加百列取出第二幅畫——梵·高自畫像,把它放在了莫奈風景畫旁邊。

“噢,我的老天爺。”伊舍伍德嘀咕道。

接著,出自德加、博納爾、塞尚、雷諾阿等手筆的十六幅名畫一字排開,從畫廊的一端排到了另一端。伊舍伍德坐在長沙發上,手掌按著太陽穴,眼淚奪眶而出。

沙姆龍說:“噢,這可真是個令人驚艷的開場。接下來就交給你了,加百列。”

有關伊舍伍德的事情,安娜在前往德國邊境的路上就已經聽說了,因此加百列說話的時候,她站到一邊,盡力安慰著怔怔盯著藏畫的伊舍伍德。加百列報告了他所知道的案情,還講了講羅爾夫留在保險櫃裏的那封信,最後就如何追回失竊的那二十幅藏畫,談了談自己的想法。加百列說完後,沙姆龍把香煙掐滅,緩緩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