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現在 3

蘇黎世

蘇黎世警察局總部距離軍械庫大街的火車站只有數百米之遙,兩邊緊鄰著煙波浩渺的錫爾河和延綿不絕的鐵路站場。加百列被警員押送著,穿過一道石墻圍成的中央庭院,進入一幢玻璃幕墻建築,這是兇案組所在的辦公樓。進入辦公樓後,他被帶到審訊室,這是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裏面放著一張金色木桌和三張差別很大的椅子,顯然是給身份不同的人坐的。他所有的行李物品都已經被扣留。警方不僅搜走了他行李箱中的畫作、毛刷、塗料及身上的錢包、護照和手機,就連手上的腕表也沒放過。如果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失去時間感,進而陷入孤獨絕望的境地,那就大錯特錯了。他確信自己比瑞士警方更了解審訊技巧。

他先後被審問了三次,每次面對的都是不同的警官。第一次審訊是在火車站,過程比較簡短,那時他還沒有被拘捕;後兩次都是在這間房裏。從衣著和年齡上看,審問他的人一個比一個官大。這一次,門開了,一名警官只身走了進來,他穿著花呢大衣,沒打領帶,自稱貝爾軍士長。他坐到加百列對面,把一本卷宗放到桌上,盯著它看,仿佛面前擺著一盤棋,而他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張口就是一句英語。

“前面的長官問過了,我的名字又沒變。”

“告訴我你的名字。”

“馬裏奧·德爾韋基奧。”

“你住哪?”

“康沃爾,納瓦斯港。”

“在英格蘭?”

“對。”

“你是意大利人,卻住在英格蘭?”

“這又不犯法,前面那位長官也沒說什麽啊。”

“我沒說它犯法,不過這很有趣。你在英格蘭納瓦斯港做什麽?”

“我跟前面三位長官說過了。”

“嗯,這我知道。”

“我是個藝術品修復師。”

“你怎麽跑到蘇黎世來了?”

“有人雇我清潔一幅畫。”

“在蘇黎世山的那座別墅?”

“是的。”

“誰雇你清潔這幅畫的?‘清潔’是你剛剛用的詞嗎?感覺怪怪的,一般人會說清潔地板、清潔車子什麽的,但不會有人說清潔繪畫。這是你們那一行的術語嗎?”

“是的。”加百列說。審訊官見他沒解釋下去,似乎有些失望。

“誰雇你來的?”

“不知道。”

“你怎麽能不知道?”

“他們沒跟我說過。這次任務是由蘇黎世的一位律師和倫敦的一位藝術品交易商安排的。”

“啊,對,朱利葉斯·伊舍伍德。”

“不是朱利葉斯,是朱利安。”

審訊員對文書工作有著德國式的嚴謹,他大動幹戈擦掉了刺眼的錯誤單詞,小心翼翼地用鉛筆在上面做了更正。等他完成了這項工作,便擡起頭來,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仿佛在等待掌聲。“你繼續。”

“他們只說了讓我去別墅,到時自然會有人來接。”

“誰來接?”

“沒說。”

伊舍伍德的傳真就在那本卷宗裏。審訊員趕緊戴上一副半月形眼鏡,拿起傳真放到燈光下仔細查看。他一邊看,一邊默念,嘴巴微微動著。“你什麽時候到的蘇黎世?”

“你那裏有我車票的存根,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到的。”

審訊員皺了皺眉,他不喜歡嫌犯指出他知道或不知道什麽。

“你到站後去了哪兒?”

“直接去了別墅。”

“沒先去旅館?”

“沒,當時還不知道給我安排了什麽旅館。”

“你打算住哪?”

“你看了別墅主人留給我的那張紙條就知道了,住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多爾德大酒店。”

貝爾似乎看漏了這個信息,他沒管這次失誤,繼續問他的問題。

“你是怎麽從火車總站去別墅的?”

“打車。”

“車費多少?”

“十五法郎左右。”

“什麽時候到的別墅?”

“九點過二分,”

“你怎麽知道得這麽精確?”

“你看看朱利安·伊舍伍德給我的那份傳真,上面說要在九點鐘準時到達別墅。我一向沒有遲到的習慣,貝爾軍士長。”

軍士長贊許地笑了笑,他自己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他欣賞那些嚴格守時、注重細節的人,即便對方是兇案嫌疑人。

“到了別墅之後呢?”

“我打了安全門邊的電話,沒人接,然後我就給倫敦的伊舍伍德先生打了個電話。他說我要見的那個人被臨時叫出城了。”

“這是他的原話?‘被臨時叫出城了’?”

“差不多。”

“然後這位伊舍伍德先生給了你密碼?”

“是的。”

“密碼是誰給他的?”

“我不知道,估計是別墅主人的律師吧。”

“你把密碼寫下來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