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聖潔的狼王

【一】

胡亂地丟在地上的礦燈橫七豎八地向四面八方照射,狼形混雜著人影被無限放大,投射到石壁上,顯得詭譎而又恐怖。有幾道光束正順著平坦的地面向洞穴深處射去。

那顯然是一群人,不過都光著腳,所以他們走路的速度並不快,而他們的上半身卻完全被野狼猙獰的影像遮蓋住了。

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這群不知道來自哪裏的人群前面領路的卻是一只由四條毛茸茸的腿引路的生物,等它來到第二小組的旁邊,就突然停了下來。

我們現在離第二小組有二十余米的距離,所以在影影綽綽的黑影間隙,我還是看到了這個生物的面目。因為就在它停下來的時候,所有的野狼都站了起來,一只只活像是翹首期盼領袖檢閱的士兵,僵硬的尾巴都別扭地夾在了兩條後腿中間,仰起頭,發出一陣嘹亮地嗥叫。

喔嗷……

我曾經聽到過一只狼對月狂嗥的悠長懾人的叫聲,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數百只野狼同時發出這種嗥叫。而且它們此時發出的嗥叫聲又和深夜發出的嗥叫很是不同,如果說那是顯露野狼桀驁不馴的天性的話,那這一陣悠長而振聾發聵的聲音卻是在表達一種敬畏,雖然我聽不懂狼的語言,但我能聽出敬畏和狂傲之間的分別。實際上單單用敬畏兩個字已經無法表達它們此時所發出的聲音,那甚至已經超出了敬畏的範疇,就好像一群基督徒在面對上帝時一樣,那是一種敬仰中包含依賴,畏懼中摻雜虔誠的聲音。

難道,現在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這只四腳動物,居然是這群野狼心目中的神明?

那只被群狼奉為神明的狼也在狼群持續了一分多鐘的嗥叫之後,做出了回應。它的聲音並不像一只狼的嗥叫,甚至有點孱弱、尖細,在我聽來就像是一個女高音在歌曲的高潮部分拖長了的尾音一樣,一波三折,變幻無窮。

所有的野狼都停止了嗥叫,畢恭畢敬地聽著這個聲音,連那條津液橫流的舌頭也全部收回到口中,它們與生俱來的貪狼冷漠的眼神中竟然因為興奮而綻放出熠熠光彩。

可是,那個聲音只是從一只孱弱的有點皮包骨頭的老狼口中發出來的,而且它的皮毛雜亂不堪,沾染的汙泥已經掩蓋了毛色的基本顏色。從它露在口唇外面的牙齒判斷,它或許已經沒有了捕獵的能力,因為兩只犬齒已經磨禿了。

它就站在離我們三十米以外的地方,揚著頭,深邃而變幻莫測的眼睛緩緩地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在看到我們這些異類時,它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和看自己的同類一模一樣。或者應該說,它在看向自己的同類時和看我們的目光一樣,高高在上,洞察秋毫,冷若冰霜。

其實在這個時刻,我們應該采取行動,當所有野狼的目光都凝聚在它身上時,正應該是我們反守為攻,擺脫窘境的最佳時機。可是,沒有人采取行動,就連王洋都一動不動地坐在當地,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我們身邊這只怪狼發呆。

我心底倏然間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不應該是一只狼,或許藏在它汙濁孱弱的軀殼裏面的靈魂,已經升華到比人類還強大許多的位置,那,應該是神的位置!

等它的聲音停止以後,所有的狼又重新回歸到各自的崗位,堵住洞口的狼群依然好整以暇地盯視著我們,我周圍的幾只依然悠閑地蹲伏在身邊,志得意滿。

那只野狼重新邁開輕巧的步伐向我們走來,跟在它身後的那些光腳板猶豫而又恐懼地向我們靠近,在狼群讓開的一條小路中戰戰兢兢地走過。

當那頭瘦狼走過我身邊時,我的目光和它稍稍碰撞到一起,心裏一陣悸動,趕緊扭過頭避開了。等它遠離我十幾米後,我的心臟還在狂跳不止。

我看到了兩道不屬於狼的眼神,那是一雙不用任何語言就能直接交流的眼睛,那是一雙能窺破人心的眼睛,那更是一雙能左右別人心靈的眼睛。但,那偏偏是一雙長在野狼身上的眼睛。

“……慢著!”丹尼好像下了很大努力一樣才把這兩個字說出來。

它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丹尼,跟在它後面的光腳板也停了下來,就連所有的野狼也警覺地盯著丹尼,而蹲在他身邊的幾只已經聳起了背上的毛,一副馬上就要撲上去的樣子。

丹尼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吃力地用英語問道:“你們是美國人?”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什麽原因,他的英語說得蹩腳至極,我仔細回味了好幾遍,才聽清楚他這幾個英語單詞所要表達的意思。

直到此時,我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這群光腳板的同類身上。是的,他們現在就站在我身邊,我能分辨出他們的容貌衣著。

這些人顯然都是西方人,身材高大健壯,有白人也有黑人,但白人的皮膚並不如何白,有一種紅彤彤的古銅色,黑人的皮膚更像是貼了一層紫醬色,而令我最驚訝的是他們的衣著,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一片雜亂,但我還是能一眼瞧出來,那是美國水手衣著的普遍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