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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能在夜幕降臨的時候登頂然後返回嗎?”雷吉問道,“要不我們或許只能在暴露的地方搭帳篷,比如蘑菇石上面?”

理查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我希望一個人去,而且我沒打算返回了。”

我想大聲抗議,但我的喉嚨痛得厲害,所以,我只得趕緊吸了一口氧。

“你爬上這座山難不成是為了自殺嗎?”雷吉吼道,“你根本就是個懦夫,原來查爾斯表兄對我說的話都是騙人的,你獲那麽多亮閃閃的勛章有什麽用!”

理查笑了笑。

有什麽好笑的?我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麽想的。那顆子彈擊中J.C.以及他那個金屬的氧氣罐後,我不停聽到氧氣發出嘶嘶的聲音。當時,那動靜就跟讓-克洛德的靈魂被迫從他的身體裏飄蕩出來一樣。

“爬上這座山之後不下來,不是自殺之舉,是什麽?”雷吉生氣地問理查。她像是要揍他一樣。

“你還記得肯・歐文斯來錫金看我的情形吧……”理查問道。

“K.T.歐文斯!”我依舊用沙啞地嗓音說,“這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歐文斯就決定歸隱了,他現在住在尼泊爾,在珠峰南側下昆布谷有自己的農場。他還是個詩人,只是沒有將自己的作品示人而已。而且,他還是個登山家,雖然現在沒人聽說過他還在爬山了。”

“你是說,”雷吉十分暴躁地說道,“你的朋友肯・歐文斯已經爬上了珠峰,現在正準備一艘飛艇什麽的在山上等你?”

理查咧嘴笑道:“沒這麽神,雷吉。但歐文斯肯定偵察過從另一邊,也就是南邊上山的路線,勘探過那裏的山坳和山脊,他答應我,我從昆布冰川的冰瀑下去的時候,會找到一些夏爾巴人朋友在路上留下的標記,以及在冰隙處留下的繩梯。他說那也是整個登山中最危險的路段,就在珠峰南側靠近大本營的地方。”

“南側才沒有什麽大本營呢。”我沙啞地說,現在,我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用長指甲劃過黑板的刮擦聲。

“現在有了,傑克。”理查說,“肯・歐文斯上個星期在那邊爬山,而且他們還安放了固定繩索,為我在南坳留了帳篷。”他看著雷吉說,“是為我們留下的。”

“南坳。”我重復道,這會兒,我痛得直打哆嗦,在過去的九個月裏,“北坳”這樣的字眼兒我聽過無數次,也想過無數次,但我總覺得珠峰不存在南坳,也許,這樣的地方壓根兒就不存在。

“尼泊爾不允許外國人進入。”雷吉說,“你可能會被關進監獄的,理查。”

理查最後一次搖頭。“肯・歐文斯在那兒有朋友。他在昆布谷的農場雇傭了大約一百個當地人,在那裏頗受尊敬。而且他在1919年的時候還皈依佛門了,他可是真正的佛門弟子,跟我這個早上坐禪、下午槍殺德國人的半吊子不同,許多尼泊爾人都把他當成聖人。他會給我安排地方的。”

雷吉看著他,良久沒有說話。“你為什麽要放棄所有,理查?為什麽要歸隱?”

理查沉重地回答道:“我應付不來這個世界,雷吉。最好的我已經留在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再也回不來了。”

雷吉摸了摸面頰,然後擡頭望過理查的頭頂,看著閃亮的白色三角巖。“作為布羅姆利家族的成員,我一直都在履行自己的職責,自從我九歲來到印度後,一直都為我是個英國人感到自豪。”她說,“我十四歲的時候接管了種茶場,一直經營至今。正是我們在種茶場的收入才保證了英國布羅姆利莊園的開銷。我二十六歲那年,為了獲得新的資金,保證種茶場的順利經營,我嫁給了一個我不愛的老頭子。在蒙特福特爵士生前,我幾乎都不怎麽了解他……而且他也從來沒想過要了解我。我不想再被責任所累了。”

“你在說什麽,雷吉?”我問。

“我是說我也想登頂珠峰,也不介意去看看那個封閉了好多年的尼泊爾,傑克。”

“我也要跟你一起上去,夫人。”帕桑醫生說。

她摸著他的胳膊說:“不行,我的朋友。這次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傑克必須下到大本營,去大吉嶺。我們得將照片交到合適的人手裏。我從來沒有命令過你做任何事,親愛的帕桑,但我求你在我登山的時候,帶傑克下山,返回種茶場。”

帕桑看了看,好像想要爭辯似的,但最後,他只是低著頭,黑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霧,不過也可能是被風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