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曲簫音悄傳苦女,萬種心事追憶華年

窗外的簫聲依然在繼續,單調、優美而淒涼。

那人吹得生疏,羞怯而遲疑,一聲一聲地,時斷時續。

簫聲越來越慢,越來越緩,終至無聲。

可是聽久了,總有單薄而淒涼的調子在耳邊回響。

上海的天氣濕而寒,到處都是潮冷的,東方楚搭了一條毯子在腿上,輕輕地揉著左膝。

他坐在壁爐旁。

桑衛蘭背對著他,臨窗,負手而立。

“桑老板,多謝你為我解圍!”

“沒有我,東方先生一樣可以脫險!”桑衛蘭淡淡地說。

“這可不見得,”東方楚嘴角上泛著點苦笑,“俗語說,哀兵必勝。

看得出,夏公子準備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不過說來奇怪,夏部長身體硬朗,怎麽說沒就沒了?”

桑衛蘭不語。

“桑老板就不覺得蹊蹺?”

“有東方慘案在前,桑某也就不會覺得什麽事蹊蹺!”

“那……桑老板是否也在懷疑老朽呢?”

“不敢!” 桑衛蘭始終是不冷不熱。

東方楚自嘲似笑了笑,繼而長長地嘆了口氣,“即使你不來,我也遲早會去找你的!”

桑衛蘭心中一痛,轉過頭,冷冷地望著他。

東方楚笑了笑,“你一定覺得我是在說笑!”

桑衛蘭的目光,犀利而冰冷, “其實,我等了一上午,卻連一個電話也沒等到!”

東方楚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煞白,“你知道,人要在恰當的時間做恰當的事……”

“哪怕不惜等上十六年?”桑衛蘭反問。

這句話也未免太直白,東方楚眯起眼,向桑衛蘭望去,兩人對峙。

“桑老板這句話,恐怕是意有所指吧?”

桑衛蘭冷笑,“看你怎麽聽了!”

東方楚笑了笑,沒錯,這句帶刺的話,是可以有多重解釋的。

“那麽,”東方楚鎮定地微笑,“桑老板今日是為何而來呢?”

“我是來拿錢的,”桑衛蘭簡捷地說,“你說過,無論誰破了東方慘案,都會送上一半家財!”

“這麽說,”東方楚故做驚訝,“桑老板破案了?”

“破了!”

“好!好!好!”東方楚擊節稱贊,“東方家的冤魂們,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老朽的心事,也終於了了。

桑老板圓了令叔的遺願,亦可桑探長亦可瞑目了!由桑老板來破這個案子,真是再好不過了!人心所向,冥冥天意,自有定數!老朽一定做主,將東方家一半的財產,悉數奉上!”

“你就這麽確信,”桑衛蘭淡淡地一笑,“我已經破案了?”

“桑老板說破了,”東方楚靠在沙發上,微微一笑,“那就一定破了!反正總要有一個人來破案,不如桑老板來破!”

“那你怎麽不問,兇手是誰?”桑衛蘭僥有興致地問,“難道你早就知道?”

“在下要是知道,還會苦苦等上十六年麽?”東方楚擡起頭,迎著桑衛蘭的眼睛,然而他的雙瞳如兩顆沉沉的黑耀石,閃著微微的光,卻看不透裏面有什麽。

“那麽我來告訴你,他遠在天邊……”

“近在……”東方楚探試地接了一句,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劍鋒相錯,彼此揣摩對方的想法。

“眼前!”桑衛蘭毫不客氣。

東方楚臉色微變,不過依然含笑,“桑老板不會在說……我吧?”他挺直了身體。

桑衛蘭不置可否地轉過身,輕輕嘆了一口氣,“真沒想到,東方慘案的真兇,竟然會是一個女人!”

“女人?”東方楚吃了一驚,“怎麽會?”

“可事實就是如此,”桑衛蘭淡淡地說,“東方先生認識她,可能還很熟!”

“老朽半生風流,一世荒唐!熟識的女人不少,不知你說的是哪個?”

桑衛蘭轉過身,“蘭陵蕭太清!”

東方楚不動聲色,不管心中如何地微瀾湧,暗波動。

那個牽繞了他一生的名字,像一縷暗暗襲來的煙,無色無味,無影無痕。

但氤氳繚繞得久了,即使不沾不惹,斬了根,斷了線,年久散盡,衣裳卻也熏黃了。

“沒錯,”東方楚說,“我認識她!”說完自己也有些悚然。

“怎麽會是她?她不是夏疆的夫人嗎?”

“不僅如此,她還是夏諳慈的母親!”桑衛蘭意味深長地望著他。

“奇怪,”東方楚不動聲色,“桑老板又如何斷定,她是東方慘案的兇手呢?”

桑衛蘭不語,他伸出右手,手中所托之物,不過二尺,用素白絲絹精心包裹。

“東方先生,請看這個!”桑衛蘭輕輕揭開絲絹。

東方楚被強烈地震動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四面菩薩!”他驚嘆。

白色絲絹中所盛,的確是一尊白玉所制的菩薩。

那尊菩薩面浮淺笑,眉眼低垂,豐肌清骨,晶瑩明潤,項飾瓔珞,臂挽寶釧,廣帶輕曳,裙袂微揚,結半跏趺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