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頁)

巧舌如簧的籠基是個狡猾掮客,他常常私自截留一點客戶們的珠寶。誰都知道珠寶對天底下多數的女人有巨大殺傷力,無論美與醜的女人都無法抵擋來自珠寶的魔力,而籠基就是用一顆祖母綠戒面把宋母一舉拿下,而且讓這個女子愛他愛得如癡如醉,無怨無悔。直到後來,宋馳才意外知道,那顆祖母綠戒面其實是用啤酒瓶底兒打磨的。

清邁之夜潮濕悶熱,熱得讓人無法安靜入眠。家中,好幾次宋馳蒙蒙眬眬中,都被母親和泰國男人的響動給吵醒。宋馳正處青春躁動年紀,對這種情事很敏感警覺,但處在熱戀中的宋母和籠基都很奔放,他們一點也不掩飾,大膽示愛和做愛,好像根本無視宋馳的存在。終於,忍無可忍憤怒的宋馳離家出走,他一路狂奔很久,最後精疲力竭,翻墻進到一所不知名的醫院後院內,微弱燈光映照著宋馳那張沮喪、無助、哀戚的臉龐。

深夜,寒氣漸漸而來,此刻的宋馳沒有絲毫睡意,離家出走時渾身上下口袋空空如也,只裝著一個刀片,那個用來自殘的刀片。宋馳此刻非常想念父親,起碼病懨懨的父親曾經很關心牽掛他,可是媽媽只牽掛那個無恥的男人。刀片,出現在宋馳視線裏,他捏著刀片在腕上用力一劃,一條血口子立刻顯現,鮮血頓時淌下。

失血後的宋馳神情恍惚,似乎回到童年,象山落雨,一秒一滴。象山是宋馳家鄉的一座巍峨的山峰,因為經常無常的落雨而著名天下。下雨的時候,宋馳經常和小夥伴們玩鬧嬉戲,數著落雨的雨滴,最慢的時候五秒一滴,最快的時候一秒一滴……這一刻,清邁郊外的深夜很像童年的象山,都愛下雨,都愛失眠,都愛蒙眬,都愛癡迷。唯一的不同是童年的失眠是因夜晚的潮熱,翻個身又睡著了,可是現在的失眠是因為內心的悲涼和痛苦,常常輾轉反側。

“你的手腕怎麽流血了?你是誰?為什麽在這裏?”磁性的女聲來自這位靚麗的女護士,她十八九歲的模樣,秀麗的臉龐露出驚恐神色。宋馳靠墻蹲坐在地,他已經頭暈眼花、視線模糊,但分明看清她說話時露出一副珍珠般的牙齒。

“你不像泰國人,會說漢語?難道你是中國人?”宋馳很恍惚,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力綿軟,他想恢復因失血過多的大腦的思考力但無濟於事。

“我是混血兒。中泰混血兒。”

“他媽的又是混血!該死的混血種!跟籠基一樣可惡。”宋馳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自從來到泰國,遇到很多男女都是混血。籠基是混血,這麽好心的女護士也是混血?還讓我活不活了。

女護士蹲下,從口袋裏麻利拿出紗布給宋馳包紮傷口。宋馳有氣無力地望著她又問:“你叫什麽?謝謝你!”

“叫我康迪吧。”康迪麻利地給宋馳包紮完畢。

“我沒錢付給你醫療費。”

“這個我知道。沒事兒。”

“那你這樣做,給我包紮卻不收費,可能會被扣工資。”

康迪的笑容很燦爛:“我知道。沒事兒。”

“你還會被炒魷魚,幹嗎這樣做?”

“薩瓦迪卡(泰語,你好)。”康迪接著笑了,露出兩個淺淺的漂亮的小酒窩。

兩人在雨夜就這樣認識了,康迪純澈的臉上沒一絲心計,讓宋馳放松了所有的警惕。那晚,康迪給宋馳隨便找了一間空病房當作休息室,讓他在那裏美美地、安靜地睡了一覺。此後一周裏,無家可歸的宋馳一直遊蕩在醫院和醫院外面的小街上,他靠給別人擦鞋、擡東西為生。

其間,宋馳知道了康迪的一些私事。康迪的媽媽是中國人,爸爸是泰國人,她和宋馳同病相憐。她說媽媽也是被爸爸騙到這邊來的,而且爸爸還不止一個老婆,泰國一些小城鎮的政府管控能力極弱,一夫多妻成了公開的情事,所以媽媽很早就被踢出門去了,因此她也很早就不養活康迪了。康迪從護士學校出來就在這家私立醫院工作,顛沛流離的苦楚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麽,關鍵是她賺的錢還要上交給爸爸,辛苦一整天除了三餐什麽也落不到。

“這兒人的道德良知哪兒去了?這麽無恥的行徑竟沒人聲討?”

康迪滿臉無可奈何:“嗯。男尊女卑,男人地位很高。”

宋馳聽完心很痛,心痛他身邊的人為什麽都被生活拋棄和壓榨。康迪也一樣,康爸朝三暮四,夜夜笙歌,康母為了糊口再嫁,只有她和姐姐相依為命。

後來,宋馳搬到了康迪的小出租屋裏,這裏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床。盡管宋馳後來成為富豪,可在他的記憶深處,仍然清晰記得那時的他每晚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用涼水擦拭席子,清邁的涼席並不是竹子做的而是竹草編的,所以為了涼快些,宋馳每晚都要用浸過涼水的毛巾擦拭草席,為的是晚上能挨著康迪睡個囫圇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