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只蝴蝶慢悠悠地沿著籬笆飛著,消失在了鄰居的院子裏。現在還不是黑脈金斑蝶大批出現的時候。太平洋叢林鎮“美國蝴蝶城”的別稱就是因為這種遷徙性的鱗翅目昆蟲而得名的。凱瑟琳·丹斯想知道剛才那只蝴蝶屬於什麽種類。

她坐在觀景台上,台子因為傍晚的大霧而變得有些濕滑。周圍很安靜,只有她一個人。孩子們和兩條狗都在她父母家。她穿著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褲,一件綠色的運動汗衫,時髦的希望牌鞋子,是從布朗公司的菲姬品牌專賣店買來的——算是結案後對自己的一個犒賞。她呷著白葡萄酒。

筆記本電腦在她面前打開著。丹斯在奇爾頓的一個文件夾裏找到了登錄密碼,以臨時版主的身份登錄上“奇爾頓報道”。她按書中的說明輸入幾行字,然後將其上傳上去。

丹斯讀著結果,淡淡地笑了笑。

然後退出。

她聽見房子這一側的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她轉身看見了邁克爾·奧尼爾。

“嘿。”他微笑著說。

她一直在等電話,想知道洛杉磯治安官的判決結果是什麽,J.多伊的案子會不會繼續下去;奧尼爾在醫院裏看起來心事重重,沒料到他能親自過來。不管怎樣,邁克爾·奧尼爾總是受歡迎的。她試圖觀察他的表情。她一般很擅長這樣做——她對他太了解了——但他仍然是一副撲克牌表情。

“葡萄酒喝不喝?”

“好的。”

她從廚房裏拿來一只杯子,倒了一杯他最喜歡的葡萄酒。

“我待不了一會兒。”

“好的,”丹斯勉強可以控制住自己,“怎麽樣?”

奧尼爾仍然面無表情,“我們贏了。20分鐘前得到的消息。法官把辯方駁得體無完膚。”

“真的?”丹斯問道,一不小心用上了年輕人的口吻。

“沒錯。”

她起身緊緊地抱了抱他。他的胳膊滑向她的後背,緊緊地把她摟向自己堅實的胸膛。

他們往後挪了挪,分開,然後碰杯。

“厄尼兩星期後要在大陪審團面前出庭。無疑他們要裁決訴狀。他們想讓我們星期二去那裏,時間是早上9點,計劃一下作證程序。你準備去嗎?”

“哦,我肯定去。”

奧尼爾走向欄杆。他注視著後院,看著一只風鈴。丹斯一直想把它從那個地方撿起來。有一天晚上,風很大——攪得她睡不著覺——她就把風鈴扔在了那裏。他沉默不語。

有什麽事要發生,丹斯能夠預感得到。

她警覺起來。會是什麽事情呢?難道他生病了?

難道他要搬走?

他繼續說:“我想……”

她等待著,呼吸急促。杯子裏的酒像翻滾著的太平洋搖晃著。

“會面在星期二,我想知道你想不想在洛杉磯多待幾天。我們可以看看風景,吃吃我們一直想吃的班尼迪克蛋。或者我們還可以去西好萊塢吃壽司,看看人們是怎麽扮酷的。我甚至還可以買一件黑T恤。”他滔滔不絕地說著。

這些邁克爾·奧尼爾沒有做過,從來沒有。

丹斯眨眨眼,心臟怦怦地越跳越快,像附近盤旋在深紅色花朵上面的蜂鳥的翅膀,“我……”

他笑了起來,斜歪著肩膀。她想象不到自己臉上會是什麽表情。“好吧,我還有話想說。”

“說好了。”

“安妮要離開。”

“什麽?”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邁克爾·奧尼爾的表情真是五味雜陳:希望、不安、痛苦,或許最明顯的是茫然。

“她要搬到舊金山去。”

她腦子裏有一百個問題。她問了第一個:“孩子怎麽辦?”

“他們跟我在一起。”

這個消息並不令人吃驚。沒有比邁克爾·奧尼爾更稱職的父親了。丹斯一直對安妮為人之母的本領持懷疑態度,也懷疑她可能連想當好媽媽的願望都沒有。

當然,她也意識到了。在醫院裏奧尼爾之所以滿臉一副不安的神情,原來是因為要離婚。她記得他當時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麽茫然。

他繼續講下去,吐詞快速,但不失清晰,像一個在做很多速射式規劃的人一樣——不具備完全現實性的規劃。這種事發生後往往歸咎在丈夫身上而不是妻子身上。他給她講孩子如何去看媽媽,他家人的反應如何,安妮的家人會怎樣反應,還談到了律師,安妮在舊金山會做什麽。丹斯點著頭,傾聽著他的話,鼓勵著他,大部分情況下只是讓他一個人講。

當提起“這位畫廊老板”、“安妮在舊金山的朋友”和“他”時,她馬上明白了。她做的推斷並沒有真正地讓她吃驚,盡管她對傷害奧尼爾的這個女人很生氣。

他受到了傷害,幾乎是被摧垮了,盡管他還沒有意識到。

那我呢?丹斯想。我對此又是怎樣想的呢?

她及時把那個思慮擱置起來,當下還是不要去費心考慮的好。

奧尼爾站著,像一名邀請女同學參加八年級舞會的男生一樣。如果他把手插在口袋裏,低頭盯著鞋尖看的話,她也不會驚訝。“所以我只是擔心下周。多待幾天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