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篇 永失喬納森

瑪麗薩·庫珀把車開上232號公路,從樸次茅斯走這條路可以到二十英裏之外的綠港。

她心中思緒萬千:就是這條路,她和喬納森多少次來回大市場都走的這條路,從大市場裏他們曾拖回各種日用品、沒什麽用但卻昂貴的漂亮裝飾品,還有難得一見的藝術珍品。

七年前他們搬到緬因時找到的理想家園,就靠在這條路邊。

這條路去年5月他們過結婚周年慶時還曾走過。

但今天晚上,所有這些記憶都只有一個出口:她的生命中失去了喬納森。

伴著身後漸沉的夕陽,她駛過一個個緩緩的彎道,盼望著能丟掉那些令人煩惱卻又揮之不去的念頭。

不要去想了!

看看你的周圍,她命令自己,看看這錯落有致的景色:厚厚的紫色雲團懸掛在天空,雲下是一片片的楓樹葉和橡樹葉——那金色的樹葉,那心一般火紅的樹葉。

看看照耀在鐵杉與松樹之上的日光,給黝黑的樹幹披掛上一道耀眼的彩虹。看看牛兒們排成一列縱隊,在結束一天的活動後自覺自願地回到欄廄,多麽滑稽可笑。

看看高速公路五英裏之外那個小村莊裏莊嚴的白色尖塔。

再看看你自己:三十四歲的女人,開著輕巧漂亮的銀色豐田車,飛速前進,奔向新的生活。

不再有喬納森的生活。

二十分鐘後她到了小鎮丹那維爾。鎮上只有兩處信號燈。她在第一處信號燈前停了下來,拉緊手刹,不經意地向右掃了一眼,這一眼卻令她怦然心跳。

那是間出售船用及漁用工具的商店,她看到的是櫥窗裏一張遊艇引擎護理的廣告。在緬因州沿海的這些地區,遊艇的圖案形象無處不在,旅客的畫上、照片上、T恤上、馬克杯上和鑰匙鏈上都有遊艇。當然,成千上萬的實物也是隨處可見:水裏的,拖車上的,碼頭上的,停在前院裏的——遊艇在新英格蘭就好像南方鄉村街區裏的皮卡車。

但令她心跳加速的是這幅廣告畫上的遊艇,一艘克裏斯·克拉夫特具有百年歷史的美國遊艇制造商,其產品以工藝精湛、款式經典、高可靠性和高性能著稱。遊艇,很大,約有36到38英尺。

很像喬納森的遊艇,事實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顏色一樣,結構也一樣。

他是五年前買的遊艇。雖然瑪麗薩認為他對遊艇不過是一時的興趣而已(就像男孩子對新玩具一樣),但是她錯了。他幾乎每個周末都在遊艇上度過,在海岸邊來回巡遊,釣起魚來像個老到的甲板水手。他會把最好的斬獲帶回家中,由做妻子的她來清洗烹煮。

啊,喬納森……

她克制著自己,緩緩地吸一口氣,讓狂跳的心平靜下來。 她——

後面的車按起了喇叭,綠燈亮了。她繼續往前開,竭力不讓自己再去想象他死亡的情形:克裏斯·克拉夫特遊艇在狂暴的灰色太平洋上顛簸搖晃,喬納森跌落水中,雙臂似乎在拼命地拍打著水面,驚恐的聲音似乎在呼叫著救命。

哦,喬納森……

開過丹那維爾的第二個信號燈,瑪麗薩繼續向海岸駛去。前方就是太平洋最外沿的海岸,那一片冰冷死寂的海面,在落日余暉中清晰可見。

就是這片海面,奪去了喬納森。

不,還是想想戴爾吧,她對自己說。

戴爾·奧巴尼奧恩是她將要在綠港與之共進晚餐的男人。很長時間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與男人約會。

她是在一則雜志廣告上找到他的,然後通了幾次電話,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交流了雙方的情況,她覺得是時候可以提出見面了,於是決定在碼頭上的漁館——一家普通餐廳——見面。

戴爾曾提議去海岸咖啡廳,那裏的菜式更好些。是啊,可那裏是喬納森最喜歡的地方,她可不能在那裏和戴爾見面。

所以就定了漁館。

她回想起昨晚兩人的電話。戴爾對她說:“我是高個子,體型比較壯,頭頂有一點兒禿。”

“好的,嗯,”她緊張地答道,“我5尺5高,金色頭發,我會穿一件紫色裙子。”

現在再來想想那些話,廖廖幾句就道盡了自己的單身生活,還要去約會一個僅僅通過幾次電話的人。

她不害怕約會,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她其實期盼著約會。她與丈夫相識的時候,他才剛從醫學院畢業,而她只有二十一歲。他們幾乎是閃電般地訂了婚,也就結束了她作為單身女性的社交生活。但如今,她要尋找快樂,她要結交知情識趣的男人,她要重新享受性愛。

即使這首先是項工作,她也要試著輕松面對,她要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像個寡婦似的痛苦幽怨。

想著想著,她的思緒又轉開了:她真的還能再次墜入愛河嗎·

像她曾經全心全意地愛著喬納森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