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4頁)

“不自然?弗洛伊德不會同意你的看法的。他超越了享樂原則,感覺到還有另一種力量——他稱之為‘非性欲的原始侵略’。努力解開我們建構在生命中的關聯,我們的自我毀滅是一種完美的自然力量。萬物都會死,還有什麽比這更自然的事?”

她又開始撓頭皮了。

“好吧,”她說,“活下去的挑戰性對你來說,可能確實比其他人要大。不過我認為……以我對你的觀察,你是個樂於接受挑戰的人。”

“挑戰?我告訴你什麽叫做挑戰。我戴了整整一年的呼吸器,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了嗎?那是做氣管切開手術留下的。好,通過正壓呼吸運動——還有我能集聚的偉大自制力——我終於擺脫了那台機器。事實上,我做到了沒有人做過的事,重新恢復了肺部的呼吸功能,我的肺可以說和你的一樣健壯。薩克斯,對第四脊椎損傷的患者來說,這是見諸記載的唯一一例,為此我付出了八個月的生命。你明白我在說什麽嗎?整整八個月,只是為了能自理基本的動物功能,我不是指畫西斯廷教堂或演奏小提琴,我說的是他媽的呼吸。”

“但是你還有機會恢復得更好。說不定就在明年,他們就會發明新的療法。”

“不會的,明年不可能,再過十年也不可能。”

“你怎麽知道?他們肯定一直在研究……”

“他們當然在做。你想了解一下嗎?我可是這方面的專家。移植胚胎神經組織到受損傷的組織,以促進神經細胞軸突的再生。”這些專業術語輕易地從萊姆漂亮的嘴唇裏吐出,“目前尚無顯著成效。有些醫生采用化療方法處理受損部位,以創造能讓細胞再生的環境,也同樣沒有顯著效果……對較高等的生物還不行。至於一些低等的生物,這種做法就有很大成效。所以,如果我是一只青蛙,我就有重新站起來的機會。呵,真希望如此。”

“這麽說,的確有許多人在從事這項研究?”

“當然。不過,沒人指望在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裏會有什麽重大突破。”

“如果他們認為沒有指望,”薩克斯說,“他們幹嗎還要研究?”

萊姆笑了。她還真厲害。

薩克斯撥開垂到眼前的紅發,說:“你曾是一名執法者,別忘了,自殺是違法的行為。”

“也是道德上的罪孽,”他回答,“達科他印第安人相信,那些自殺者的亡魂會永遠繞著他上吊的那棵樹遊蕩。這阻止了自殺嗎?沒有。他們只是會用小一點的樹。”

“告訴你,萊姆,我不再和你爭辯了。”她朝伯格點點頭,抓起手銬上的鐵鏈,“我要帶他回警局,起訴他,制裁這種人。”

“林肯。”伯格緊張地說,眼神裏充滿了驚惶。

薩克斯按住醫生的肩膀,帶著他往門口走。“不要,”醫生說,“求求你,別這樣。”

當薩克斯正要打開房門時,萊姆在後面喊道:“薩克斯,在你這樣做之前,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她停下腳步,一只手抓在門把上。

“就一個問題。”

她回過頭。

“你有沒有想過……了結自己的生命?”

她用力打開門鎖,發出啪嗒一聲響。

萊姆說:“回答我!”

薩克斯沒有把門推開。她站在門前,背對著他。“沒有,從來沒有。”

“你覺得你的生活快樂嗎?”

“和所有人一樣快樂。”

“你從沒有感覺過沮喪?”

“我沒這麽說。我只說,我從來沒想過自殺。”

“你告訴過我,你喜歡開車。喜歡開車的人通常都開得很快,你也一樣吧?”

“有時候。”

“你開車最快的紀錄是多少?”

“不知道。”

“超過八十英裏?”

薩克斯偷偷笑了一下。“不止。”

“超過一百英裏?”

她用拇指向上比了比。

“一百一?一百二?”他問,驚訝地笑了。

“我的紀錄是一百六十八英裏。”

“天啊,薩克斯,你真讓人佩服。好,開這麽快,你就沒想過可能……只是可能……會發生意外?說不定某個連杆或輪軸之類的東西會突然折斷,某個輪胎會爆掉,或是路面上突然出現一攤油漬?”

“我很注意安全。我又不是瘋子。”

“你是很注意安全,但把車開得像小飛機一樣快,畢竟不是絕對安全,是吧?”

“你在故意誘導證人。”

“不,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既然敢把車開得那麽快,就已經事先接受了可能發生意外而喪生的後果,對嗎?”

“也許吧。”她承認了。

伯格雙手銬在身前,站在一旁緊張地觀望著,手裏還捏著那塊蒼白的椎骨。

“所以,你已經接近那條線了,對吧?哦,你知道我在說什麽。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那條介於可能死亡和必然死亡之間的界線。看,薩克斯,如果你抱著死亡的念頭,要跨過那條線只是短短的一步之遙。只要一小步,就加入到他們中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