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間辦公室坐落在曼哈頓下城的最高處,憑窗遠眺,整個新澤西盡收眼底。空氣中彌漫的懸浮微粒讓夕陽顯得分外美麗。

“我們必須這麽做。”

“不行。”

“非做不可。”弗雷德·德爾瑞重復了一遍,啜了口咖啡。這咖啡比前不久他和那個影子男人在小酒館裏喝的還糟,“把這件案子接過來,他們幹不了。”

“這是一起地方案件。”回話的是聯邦調查局負責曼哈頓分部的助理特派員,一個謹小慎微的男人。像他這種人絕對做不成臥底,因為你一看到他就會暗叫:哦,瞧啊,這裏有個FBI探員。

“這不是地方案件。他們把它當成地方上的事,但其實這是一個大案子。”

“為了聯合國的事,我們已經派出八十個人了。”

“這件事絕對和聯合國有關,”德爾瑞說,“我敢保證。”

“那我們就通知聯合國安理會,叫大家都……嘿,別用那種表情看我。”

“聯合國安理會?安全理事會?我說,你就沒聽說過有一個詞叫做‘反喻’嗎?……比利,你看過那些照片嗎?今天早上兇案現場的照片。一只手從土裏伸出來,手指上的皮肉都被削光了。我們面對的是一個變態的雜種。”

“紐約市警察局一直和我們保持聯系,”特派員圓滑地說,“如果他們需要,我們的行為分析專家隨時可以支援他們。”

“哦,上帝,什麽叫‘行為分析專家隨時支援’?我們要逮住那家夥,比利,是抓住他,而不是去了解他的變態行為。”

“再告訴我一遍你的眼線說的話。”

德爾瑞知道,當你看到一塊巖石出現裂縫時,就決不能讓它再合上。他必須再加把勁。於是他把關於那個影子男人、在約翰內斯堡或蒙羅維亞的傑基,以及在非法軍火交易渠道中私下流傳的消息等情況,一五一十地復述了一遍。顯然,這星期在紐約的某座機場一定有事發生。“就是他,”德爾瑞說,“絕對錯不了。”

“紐約市警察局已經成立專案小組了。”

“但不是反恐怖小組。我敢說,反恐部門還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對紐約市警察局來說,遊客被害等同於公共關系惡化,僅此而已。我要這個案子,比利。”然後弗雷德·德爾瑞又加上一句他八年特工生涯中從未說過的話,“求求你。”

“你到底在說什麽?”

“哦,少來這一套。”德爾瑞一邊說一邊敲打著食指,就像一個正在訓斥學生的老師。“想想看,我們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多麽絕妙的打擊恐怖主義的活廣告。但對你來說這還不夠。你需要管轄權嗎?我會給你管轄權。一個涉及出入境管轄權的重罪。綁架。我能他媽的證明那家夥開著一輛出租車,所以他影響了州與州之間的貿易。我們沒必要玩這種遊戲,是吧,比利?”

“你根本沒在聽我說,德爾瑞。我就算在睡夢中都能把美國法典倒背如流,不需要你來幫我找借口。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們打算接手這個案子,該用什麽方式告訴他們,而不會傷了和氣。請不要忘了,即使我們抓住了嫌疑犯,下一步我們還得和紐約市警察局合作。就算我能,我也不想讓我們老大和他們的老大打起來,任何時候都不想。朗·塞林托在經辦這個案子,他是個好人。”

“就憑一個中級警探?”德爾瑞用鼻子哼了一聲,取下夾在耳根後面的香煙,放到鼻孔下深深地嗅了幾下。

“吉姆·鮑林負責管轄。”

德爾瑞朝後退了兩步,嘲弄地裝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鮑林?小阿道夫?那個‘你有權保持沉默因為我會把你狗娘養的腦袋打爆’的鮑林?就是他?”

助理特派員沒有搭理他,只是說:“塞林托很優秀,是個真正的工作狂,我和他合作辦過兩起案件。”

“那個嫌疑犯到處抓人,任何人都敢打賭說他正準備幹一件更大的事。”

“什麽意思?”

“現在城裏到處都是會議代表,有國會議員,有各國首腦。我想,他現在抓去的那些人質,只是供他練手用的。”

“你沒來向我報告,就去找行動部門的人談過?”

“那是我嗅到的。”德爾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瘦長的鼻子。

助理特派員從他那張刮得幹幹凈凈、一副標準的領導長相的臉上籲出一口氣。“誰是可靠情報來源?”

德爾瑞不能說他把那個影子男人視作可靠情報來源,因為這太像達希爾·哈米特小說中的情節了。在他的筆下,絕大部分情報都來自於精瘦矮小的家夥,個個骨瘦如柴、面目可憎。這和那個影子男人太像了。

“他只是一個小角色,”德爾瑞承認道,“但提供給他消息的人,那個傑基,他的話就很可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