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2頁)

薩克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隔了一會兒才說:“林肯就和過去不一樣了。也許剛開始總是很難適應。”

露西仔細掂量著這句話。“所以你們兩個不只是……怎麽說,同事關系?”

“沒錯。”薩克斯說。

“果然如此。”拉著她笑說,“嘿,你是大城市來的大探員……對生孩子有什麽看法?”

“我以前想過要幾個孩子。我爸爸曾想要抱孫子,他以前也是警察,曾幻想如果祖孫三代都是警察會是什麽情景。那時他還認為《人物》雜志說不定會來做個專訪之類的。他以前很喜歡看《人物》雜志。”

“你都用過去式?”

“他過世好幾年了。”

“因公殉職?”

薩克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回答:“癌症。”

露西默默無語。她看著薩克斯的側影,又看向拘留所,過了一會兒才開口。“他能生嗎?林肯?”

啤酒泡沫已降入杯中,薩克斯認真地喝下一口,“從理論上說,可以。”

她決定不告訴露西今天早上的事。當他們在艾維利的神經研究所,薩克斯緊跟在韋弗醫生身後溜出房間,想問問手術會不會影響萊姆的生育能力。醫生說手術不會,當她正準備解釋和懷孕有關的問題,這時吉姆·貝爾卻剛好出現尋求協助。

她也沒告訴露西,每次一提到孩子,萊姆就會轉移話題,而她也常想,為什麽他老是不考慮這個問題。當然,理由可能很多:他害怕家庭會妨礙他賴以維持神智健全的刑事鑒定工作;或者因為他對四肢麻痹患者的了解,至少,在統計上,他知道壽命比非殘障者要短;也有可能是他想保持自由之身,以便可以在哪天早上醒來時決定他已經活夠了而不想再活下去。或許這些理由全部成立,加上他認為自己和薩克斯很難成為正常的父母。(雖然她會反駁:現在什麽才叫做正常?)

露西若有所思地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有孩子還會工作嗎?你呢?”

“我雖然配槍,但大都在犯罪現場工作,已排除了危險的成分,車也不必開那麽快了,現在我還有一輛三百六十馬力的雪佛蘭卡馬諾汽車停在布魯克林的車庫裏,我可不敢讓我的孩子坐進這樣的車裏。”她笑了起來,“我想我得去學怎麽開自動擋的富豪轎車,說不定還要報名去學上幾堂課。”

“我可以想象你從獅子超市停車場開車出來的樣子。”

沉默降臨在她們倆之間,那種原本陌生的人在交換過復雜秘密後才發現無話可說時詭異的沉默。

露西看了看手表。“我該回警察局了,去幫吉姆準備搜索外島。”她把空罐子扔進垃圾桶,搖搖頭說,“我還在想瑪麗·貝斯,不知道她在哪裏,是否平安,是否害怕。”

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阿米莉亞·薩克斯想的卻不是那個女孩,而是加勒特。因為她們剛剛才談過孩子的事,薩克斯心想,如果她的兒子被指控殺人綁架,不知道她會有什麽感覺。這個孩子即將在牢裏過夜,也許要過一百個夜,也許是幾千個夜。

露西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你要回去嗎?”

“再過一會兒。”

“希望在你離開前我們還能碰面。”這位女警走上大街,遠去了。

幾分鐘後,拘留所的大門開了,梅森·傑曼走了出來。她從沒見過他笑的樣子,而他現在也仍板著一張臉。他朝左右看了看,卻沒注意到她。於是,大步走上斷斷續續的人行道,消失在一幢建築物後面,隱身於通往郡政府大樓的路上的一家商店或酒吧。

接著,一輛車在街對面停下來,走出兩個男人。一個是加勒特的律師卡爾·弗雷德裏克,另一個是年約四十來歲的胖男人。這個人穿襯衫打領帶,第一顆紐扣沒扣,胡亂系著的斜紋領帶往下拉開,離喉部幾英寸遠。他的衣袖卷起,藍色運動夾克搭在手肘上,棕色長褲皺得相當罕見。他的臉有種屬於小學老師特有的神情。這兩個男人一起走進房子裏。

薩克斯把杯子扔進雜貨店外的舊油桶,穿過空蕩蕩的街道,跟著他們走進拘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