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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二月之後沒多久,瑞穗就在慶明大學附屬醫院接受了AIBS植入手術。和昌、薰子、千鶴子一起在候診室等候。根據術前的說明,手術將持續三個小時左右。
三人也不交談,只是沉默等待。嶽母千鶴子雙手交疊在面前,緊緊地閉著眼睛,似乎是在祈禱手術成功。
可是,什麽才叫成功呢?
當然,AIBS平安運作就是成功。不過,就算不能運作,只要切開氣管,裝上人工呼吸器,也不會有什麽問題。瑞穗最近狀態很平穩,醫生判定可以接受手術,才決定實施的。只要不出什麽重大事故,瑞穗肯定能活著離開手術室。
活著——
在商討手術事宜的時候,以主治醫生為首,大家都提出了同樣的疑問:為什麽要這麽做?
明明人工呼吸器就夠用了。
明明恢復自主呼吸的可能性萬中無一。
明明還不知道能活多久。
每次,他都這樣回答:“為了父母的自我滿足。”
這時,對方基本上就不說話了。大概在想,在那種狀態下活下去,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出於父母的自我滿足了。
負責主刀的慶明大學研究團隊的反應稍微有些不同。他們似乎安全沒有考慮到這件事會給瑞穗的人生帶來巨大變化,只知道這對自己的研究大有裨益,因此倍加期待。在商討階段,他們看上去沒有把瑞穗當成患者,而是看作了實驗對象。而且,這是一次不許失敗的實驗。和昌與薰子都在合同上簽了字,表示無論手術對瑞穗的身體造成何種影響,都不會追究研究團隊的責任。
“播磨先生。”有人在叫。和昌擡起頭。面前是穿著藍色手術服的淺岸。他是研究團隊的實際帶頭人。這人個子雖然不高,卻很結實。
和昌站起來道:“結束了嗎?”
淺岸點點頭,看看薰子,視線又回到和昌身上。
“手術結束了,現在正在觀察。”
“情況怎麽樣?”
“儀器運作了。”
“儀器,指的是……”
“AIBS。”
和昌深吸一口氣,回頭望望薰子,又重新看著醫生。
“那是成功了吧。”
“目前沒有異狀。您要看看嗎?”
“我可以見瑞穗嗎?”
“當然可以。請這邊走。”
和昌跟著腳步輕快的淺岸,來到走廊上。薰子與千鶴子也跟在後面。兩人十指相握。
一走進觀察室,就看見了躺在床上的瑞穗。床邊站著兩個醫生,正盯著復雜的儀表。
“啊,瑞穗的嘴角……”薰子低聲說。
“嗯。”和昌應道。他知道薰子想說什麽。
事故發生後,一直插在瑞穗嘴裏的管子不見了。為固定管子貼了不少膠帶,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瑞穗的嘴角了。現在連輸送營養液的管子也從鼻子裏拿掉了,面前的瑞穗就像健康時一樣,好端端地在熟睡著。
仔細一看,她小小的胸脯正在上下起伏。瑞穗正在呼吸。
淺岸低聲對盯著儀表的醫生們說了幾句,回到和昌等人身邊。
“肌肉運動得很好,現在沒什麽問題。只是因為長期以來沒有自主呼吸過,肌肉力量比較差,吸力就較弱。等力量恢復之後,就可以通過輔助面罩,進行氧療了。”
“會呼吸困難嗎?”
薰子的提問讓淺岸有些莫名。“您說什麽?”
“可是——”
“這不是挺好的嘛,不用擔心。”和昌對著妻子的側臉說。然後又馬上看著淺岸,問道:“今後會怎麽治療?”
“首先要看過程。等手術創口愈合,呼吸穩定之後,就可以轉回原來的醫院了。通常需要七天,不過或許還會多花幾天。”
“我明白了。那就拜托您了。”和昌低頭致謝。
淺岸離開之後,三個人再次靠近病床。
薰子把臉貼近瑞穗嘴邊。“我能聽見她的呼吸……”她哽咽了。
見她這樣,和昌很慶幸做了這個手術。就算主刀醫生說,患者沒有意識,所以不會感到呼吸困難,但看到妻子如此感受著女兒微弱的生命,他依然十分感動。這不就足夠了嗎?
薰子還不想從瑞穗身邊離開。不知道她要聽女兒的呼吸聲聽到什麽時候。一名年輕的醫生手裏拿著氧療用的面罩,為難地站在一旁。
“薰子,”和昌叫道,“走吧。妨礙治療了。”
她這才注意到醫生,急忙道歉。
兩人走出觀察室,來到走廊上。薰子說:“得買點面霜了。”
“面霜?”
“你看瑞穗的嘴角呀。貼膠布的地方都發炎了,真可憐。”
“這樣啊……”
“是啊。”薰子停下腳步,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還得買套頭衫。”
“套頭衫?”
“嗯。現在呼吸器已經拿掉了,就不用光穿對襟的衣服啦。以後就算穿套頭的衣服也沒關系。毛衣、T恤、棉毛衫,都行。”薰子的眼睛裏閃爍著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