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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醉了,”我說,“故意的,有些失態。有點寂寞而已。”

“你沒必要這樣。”她眼睛清明如水,裏面竟沒有絲毫歉疚。

“要看怎麽想了,”我說,“我要走了,我不敢肯定還會再來。我剛才提到槍的事,你聽清楚了吧?”

“你放在書桌裏了。說不定放在其他地方更好。但他並沒打算朝自己開槍,是吧?”

“我回答不了。說不準下次他就朝自己開槍了。”

她搖搖頭。“我覺得不會。真的不會。你昨晚幫了大忙,馬洛先生。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

“你已經盡力了。”

她一下漲紅了臉,然後笑起來。“我昨夜做了個古怪的夢,”她視線越過我的肩頭,緩慢地說道,“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昨夜出現在這房子裏,那人十年前就去世了。”她擡起手指,撫摸著那枚鑲金琺瑯墜子。“所以今天我才佩戴這個。這是他給我的。”

“我也做了個古怪的夢,”我說,“不過我不打算說出來。請告訴我羅傑的情況,需要我的地方請盡管說。”

她垂下眼睛盯住我看。“你剛才說你不會再來了。”

“我說我不敢肯定。我說不定還得再來。但願不需要。這棟房子裏有些事很有問題。酒充其量不過是其中一部分。”

她注視著我,眉頭緊皺。“這是什麽意思?”

“我想你明白我在說什麽。”

她仔細想了會兒,手指依然輕柔地撫摸著那枚墜子。最後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總有另一個女人,”她沉靜地說道,“不是此時便是彼時。不過倒並不一定就那麽糟。我們講的話牛頭不對馬嘴,是吧?我們大概都不是在講同一件事。”

“也許。”我說。她依然站在樓梯上,從下往上數第三級台階;手指依然撫摸著那枚墜子;她看上去依然是一個如此美麗的夢中人。“尤其是如果你覺得另一個女人是琳達·洛林的話。”

她放下撫摸墜子的手,下了一級台階。

“洛林醫生好像與我有同感,”她漫不經心地說,“他一定是從哪裏得到了消息。”

“你說他跟空閑谷區一半的男人這麽鬧過。”

“我這麽說過?哦——當時那種情形下,那麽說很自然。”她又下了一級台階。

“我還沒刮胡子。”我說。

這話讓她有些吃驚,接著她笑了起來。“噢,我可沒指望你和我做愛。”

“從一開始——你遊說我去找人時,你到底對我有何期望,韋德夫人?為什麽找我——我能給你什麽?”

“情況糟糕的時候,”她平靜地說,“你靠得住。”

“我很感動。但我覺得不是因為這個。”

她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擡頭望著我。“那又是因為什麽呢?”

“倘若因為這個的話——這理由太差勁,世上幾乎沒有比這更差勁的理由了。”

她眉頭微蹙。“怎麽講?”

“因為我的所為——所謂靠得住——就算是個笨蛋,也不會犯第二次傻。”

“你看,”她輕松地說,“我們的談話正在變得令人費解。”

“你是個非常難以捉摸的人,韋德夫人。別了,祝你好運。要是你真心為韋德好,最好為他找個對路的醫生,而且要趕快。”

她又笑起來。“噢,昨夜還只是小發作。你應當見識見識他情況更糟糕的時候。他下午就能起來工作了。”

“他能起來就見鬼了。”

“他能,相信我。我最了解他。”

我直截了當地給了她最後一擊,聽上去實在很惡毒。

“你其實不想救他,是吧?你只是表面上裝裝樣子。”

“對我說這種話,”她不緊不慢地說道,“實在惡劣。”

她繞過我,出了飯廳的門。大廳裏空無一人。我從前門走了出去。在這明亮幽靜的山谷中,此時正是一個完美的夏日清晨。這裏遠離城市的塵煙,又有矮山丘擋著海上來的濕氣。天氣會轉熱,但會熱得溫和、精致、獨一無二;不會如沙漠中的炙熱那般粗魯,亦不會如城市裏的悶熱那般黏膩腐臭。空閑谷區是絕頂理想的生活之所,絕頂理想。體面的人物有體面的家,體面的汽車,體面的馬兒,體面的狗兒,說不定還有體面的娃兒。

不過,有個姓馬洛的家夥只想逃離這一切。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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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為西班牙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