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近在咫尺的兇手(第5/18頁)

“一吃就知道,這可是正宗的土雞蛋,洋雞蛋絕對做不出這個味。”

“香腸是我特意到城東公道鎮上買的,這是龍州最好吃的香腸。關鍵在哪兒知道嗎?用料精到。你嘗嘗,這嚼口,越嚼越香!”

羅飛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沒想到你對做菜這麽有研究。”這話說得不冷不熱的,也不知道是在真心誇贊對方呢,還是要刻意打斷對方的話頭。

楊興春擡頭看看羅飛,說了句:“會做飯的男人,往往都很顧家。”

羅飛“嘿”地幹笑了一聲,沒接對方的話茬。

“我知道你笑什麽。”楊興春癟了癟嘴,“你肯定在想:你連家都沒有,還談什麽顧家?其實吧,我也不是自賣自誇,顧家這話,是未婚妻給我的評價呢。”

“你有未婚妻?”

“有啊,好多年前的事了,所以你不知道。”楊興春把身體靠向椅背,嘴角微微翹起,“那姑娘真的很好,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隨和。最重要的,她對我的工作很支持。那會兒我經常值夜班,她呢,每天都送夜宵給我吃。有時候是白米粥,有時候是餛飩,有時候是面條。不管多冷的天,那夜宵送過來都是熱的。當年的保溫杯隔熱並不好,她會把杯子藏在懷裏捂著,然後騎自行車來派出所找我。呵呵,那熱乎乎的夜宵吃到嘴裏,真叫一個香啊!”

聽對方這麽一說,羅飛也覺得這姑娘確實不錯。於是另一個疑惑便隨之而來:“這麽好的姑娘,後來怎麽……”

“差點就結婚啦。如果當初結了婚,那我也會是個有家的人。”楊興春閉上眼睛,陷入某種美好的遐想。不過他的雙眼很快又睜開,神色亦黯淡起來,“可惜,後來一切都改變了。”

羅飛追問:“為什麽?”

“因為這間房子。”楊興春擡起頭緩緩四顧,他的表情越來越沉重。最後他幽幽嘆息了一聲,看著羅飛說道:“你知道嗎,這裏其實是一座墳墓。”

對方說得如此認真,讓羅飛禁不住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他知道在這間房子裏曾經發生過的可怕往事,但因此稱其為墳墓,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呢?

楊興春略略沉默片刻,又補充了一句:“兩個家的墳墓。”

兩個家?一個指的是李軍,另一個應該是指楊興春自己吧。李軍的故事羅飛已經了解,可楊興春呢?他的家為什麽也被埋葬在這裏?

楊興春看出羅飛所想,主動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和這房子之間的故事。”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啜了一口。

“好啊。”羅飛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楊興春用茶水慢慢滋潤著自己的口唇和咽喉,良久之後才吞入腹中。他要講的那個故事,多半漫長而又曲折。

03

“第一次和這房子打交道,應該是十六年前了。那會兒我剛剛從部隊退伍下來,分配到高嶺派出所當個小片警。我記得當時是三月底,剛剛開春,天氣還是挺冷的。那天中午我接到指揮中心的調度電話,說是轄區內有嬰兒被鎖在屋裏了,要我出個警。這種事以前也遇到過,通常就是家長臨時出門倒個垃圾什麽的,沒帶鑰匙結果門還反鎖上了。這也沒什麽麻煩的,叫個備案的鎖匠過去,三五分鐘就能解決。到了現場——”楊興春擡手往門口方向指了指,“就是這扇門外,才知道情況不一般。有兩個小女孩被關在房子裏,家長卻不知哪兒去了。後來老大,一個三歲多的女孩自己開門跑了出來,但她出來的時候把門又給鎖上了,而屋裏還有一個更小的嬰兒。”

羅飛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很顯然,楊興春所說的正是李夢楠第一次從家中跑出來的那件事。這事羅飛剛剛聽王大媽講述過,但他並不知道,那個到現場出警的警察原來就是楊興春。

楊興春繼續往下說:“那個大孩子當時就站在門邊。那麽冷的天,小姑娘還光著膀子,身上那件大外套一看就是好心人臨時找來給披上的。孩子滿身的屎尿,頭發裏都生了蛆,沒個人樣。這得是多少天沒人管了呀?

“當時也來不及多問,趕緊讓鎖匠先開門。那家夥的技術倒不錯,三兩下就把鎖給弄開了。我們沖進屋找孩子啊,一開始還真沒找到。最後找到了,你知道在哪兒?在廁所裏!那小孩就趴在馬桶邊上,擺著要湊到馬桶裏喝水的姿勢。”

說到這兒,楊興春特意停下來看了羅飛一眼。後者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在馬桶裏喝水?這個細節先前王大媽並沒有講到,這驀然一聽,著實令人動容。

楊興春配合羅飛的情緒輕嘆了一聲,又繼續說道:“開始還以為那孩子死了,但過去一摸吧,還有一口氣呢!趕緊抱起來,先喂了點水喝,然後有鄰居阿姨端來一碗熱奶,孩子咕嘟嘟地把奶喝完,這才稍稍有了些生氣。我趕緊又叫了救護車,帶著孩子們去醫院檢查。這一路上都是我抱著那個嬰兒。按理說一歲多的孩子,正是認生的年紀,看見生人不得哇哇大哭嗎?可那孩子卻用小手緊緊地抓著我,一刻也不肯松。”說到這裏,楊興春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極為唏噓的神色,他感慨道,“那一天,我真正理解了什麽叫作救命稻草。那孩子抓著我,就像是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後一絲希望。我能強烈感覺到她求生的意願,那是所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