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2)

6月11日晚上20點05分

護士長余芬芳在看值班記錄,實習護士正悄悄地煲電話粥,讓她感覺很不舒服,星期天的晚上,急診室裏照樣人滿為患,大多是換季造成的感冒。這些天她的工作格外認真,讓幾個年輕醫生都肅然起敬。她已做了三十年的護士,從最初的護理,到婦產科的助產士,最後成為整個醫院的護士長。

前天晚上她不當班的時候,有個女孩送來沒多久就死了。醫生采用了氣管切開搶救,居然從裏面掏出一個蟲卵,堵塞氣管導致窒息死亡。這種事情是多少年都沒遇到過了,讓余芬芳聽著就膽戰心驚。好在再過兩個月,她就要滿五十歲退休了,再也用不著見到這些淒慘的場景。

忽然,有個醫生叫了她一聲:“余姐,你兒子來了!”

余芬芳的心即刻緊了起來,兒子來自己醫院了,出了什麽事?她急忙走出來,只見急診室外的走廊裏,兒子秋水攙扶著一個年輕女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心總算放了下來。但那女孩卻從沒見過,兒子也沒說過他談了女朋友。

莊秋水高聲喊道:“媽媽,先幫我去掛下號。”

接著,他將小蝶扶進急診室,趕快讓醫生給她做檢查。體溫量下來39度,其他方面都無大礙,只是身體非常虛弱,咽部有些發炎,初步診斷是上呼吸道感染。

余芬芳走到兒子身邊,看著這個躺在擔架床上的女孩,心忽然劇烈顫抖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很久以前就認識這女孩了。她緊緊捂著自己心口,眉間掠過一絲深深的恐懼。

她把兒子拉到角落裏,悄悄地問:“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嗎?”

余芬芳覺得這女孩並不漂亮,身材也不太好,臉上還有很多雀斑和粉刺,說實話很難配得上兒子秋水。

“不,她知識大一的學妹。”

“大一?又不是和你一個班的,怎麽待她這麽好啊?”

莊秋水不耐煩地搖搖頭:“媽媽,人家遇到危險了,我當然要救她的啊。”

余芬芳又去問了問醫生,幫她去藥房取了藥,又親自給小蝶打了一瓶吊針。

小蝶被推到了輸液室,她睜開虛弱的眼睛,看著輸液瓶裏的液體,一點一滴地落下來。金屬的針頭插在靜脈血管裏,冰涼的藥水隨著血液流遍全身。莊秋水一直坐在身邊,他的眼神焦慮不安,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

她聽到莊秋水在打電話,好象是在和雙雙通話。他告訴雙雙他們在醫院裏,小蝶並沒有生命危險,今晚吊完針就可以回學校了。

尚小蝶又閉上了眼睛,空氣中充滿了醫院藥水的味道。腦子如一直開著的放映機,回憶剛才在蝴蝶公墓的所見所聞——

但記憶似乎斷裂了,後面很多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她究竟還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幽靈來到她面前了嗎?對了,她記得那個墓碑上有她的名字,難道是同名同姓的人?抑或是某種幻覺?還是老天留給她的歸宿?

藥水仍在一滴滴落下,而淚水則從眼角滑落了,沿著臉頰側面流到了頭發裏。血管漸漸熱了起來,海水從四周淹沒身體,大腦沉入了黑暗……

6月11日夜晚22點45分

兩個小時後。

余芬芳帶著一包新衣服回到輸液室。她看到小蝶的衣服已經很臟了,便向實習護士借了留在更衣室箱裏的衣服。

兒子已經困得在旁邊睡著了,而小蝶也閉著眼睛沒醒來。吊針已經快結束了,余芬芳叫醒了小蝶,將針頭從她靜脈裏拔了出來。

整整一瓶藥水吊了進去,尚小蝶的體力已恢復了很多,可以自己下來走路了。余芬芳輕聲說:“姑娘,你衣服都臟了,換些幹凈衣服吧。”

尚小蝶腦子都一片空白了,她順從地跟著護士長,來到一個小房間裏。她脫下身一的臟衣服,剛要換上那件幹凈衣服時,余芬芳忽然叫了起來:“等一等!”

她看到了尚小蝶胸前的胎記。

四十九歲的護士長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醜陋的印記,幾乎瞬間冷汗就下來了,腿一軟幾乎倒在了地上。

尚小蝶害羞地護著胸前,尷尬地說:“這不是傷疤,是胎記,自打我生下來就有了。

余芬芳已嚇得魂不附體了,她的嘴唇繼續顫抖,眼神裏的恐懼無法用語言描述。她又把目光移到小蝶臉上,連連搖頭道:“不不”

尚小蝶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剛才在蝴蝶公墓還傷到臉了?還好臉上並沒有什麽異樣,就是些粉刺痘痘罷了。她迅即把新衣服套在身上,低下頭說:“謝謝。”

余芬芳嘆了一口氣:“回去吧,今晚要好好休息,還要按時吃藥。明天高燒還不退的話,再到醫院裏來找我。”

小蝶出來了,莊秋水也醒了過來。他向媽媽點了點頭,便護送著小蝶離開了醫院。